遊遠的心臟咚咚跳著,如黃昏時分在柳樹下等待著意中人的傻小子,期待著那一時刻的來臨。
果然,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來襲,遊遠放下所有的防備與力氣,任疲憊湧上四肢百骸,懷著滿心的雀躍與幸福倒向了那個冰冷卻柔軟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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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遊遠先是覺得臉頰一片冰涼,後又感到身下搖晃,好像坐在馬車上,等再清醒些,又覺得雙腿似乎被箍住了,動彈不得,轉轉腦袋,一片瑩白的後頸出現在眼前,現下正覆著一層薄汗。
待想明白那是什麼,遊遠驚得向後一仰,背負著他的那人立時停了下來。
雲皎停下腳步,並未將他放下,而是往上提了提,就又向前走去。
待爬上了一個坡,雲皎微喘了口氣,才問道:“你醒了?”
遊遠仍處在震驚中,含糊地“嗯”了一聲。
四下張望,才發現他們已經不在那個幽深的洞穴裡了,放眼望去一片翠綠朱紅,儼然是深秋初冬時節的深山樹林,密林掩映間偶爾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
此時應是太陽將升未升的破曉時分,林間如雲蒸霞蔚般籠罩著青煙薄霧,甚是寒涼,遊遠忍不住哆嗦了兩下。
雲皎立時感受到了他的動靜,開口道:“你先前暈了過去,我……你身體虛弱,再休息會兒吧。”說完胸腔震動,咳嗽了兩聲。
遊遠心知他胸前重傷,沒那麼快痊愈,背著自己這個昏死過去的累贅,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才爬出那個洞穴,後來又背負著自己走了這許多路,定已力竭,便出聲道:“鶴……雲大人,不如我們休息會兒吧。”
雲皎腳步不停,又將他向上托了托:“不行,我們得趕緊找到人家。”
遊遠心裡想道:他先前在洞中說要走,是想儘快找到雲甲軍,抵達玉泉關,可此時為什麼卻說要找人家?他傷勢尚可,又能使劍,一路捕獵飲泉,是不需要找到山裡人家稍歇的,難道,難道是為了我……
遊遠出了那個洞穴,回到現實世界,不敢再像之前那樣信馬由韁地自作多情下去,因此在心裡趕緊打住。但之前在洞穴裡,雲皎那句“彆再說什麼贖罪了”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鏽跡斑斑的鎖,令隱秘的想法如野草般瘋長,催生出一陣又一陣的甜蜜。
此時,周邊越發露重,雲皎又咳嗽了兩聲。
遊遠趕緊回神,有些憂心地看著他汗濕的鬢發,有心又想勸他停下歇息,但知他定要拒絕,躊躇間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冒上心頭。
遊遠“嗬喲”一聲,裝作驚慌道:“我的左腿有些疼!”
聞言,雲皎腳步一頓,果然停了下來。他快速將遊遠放在一棵粗壯的百年桐樹下,緊皺著眉頭來查看遊遠的左腿,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在傷口處逡巡,口中問道:“是這兒嗎?”
遊遠心跳一聲重過一聲,隻怔怔地盯著那張美麗的臉龐看,哪還能分神答話。他心裡分成了兩派,樂觀派與悲觀派。
樂觀派正興高采烈地敲鑼慶祝著:他把你的傷看得比他自己的傷還要緊,為了你,不惜耽誤行程也要找人家讓你休息,這還有什麼懷疑的,你們不一樣了!
而悲觀派則翹著二郎腿麵含譏諷地冷笑道:雲皎是個麵冷心熱的善人,以前他的屬下就提過他打獵遇到快餓死的人,拿出全部乾糧救人的事。他見你半死不活,發發善心先緊著你,這又有什麼特彆?就是個普通的雲甲軍士兵,他也一樣會這麼做。
樂觀派被悲觀派嘲諷得蔫頭耷腦,爭辯道:他與我說話的語氣與以往也大不相同!
悲觀派邊剔著指甲邊悠悠道:那當然,畢竟你在洞中照顧了他這麼久,他心中定然大大地記你恩情。知恩圖報罷了。可悲的東西,之前還說自己是贖罪呢,現在人家有點好臉色,就順杆往上爬了?
樂觀派理虧,悄沒聲兒地收拾了自己的鑼鼓,悲觀派得意地勾唇一笑。
“痛得這麼厲害麼?”
聽到這句問詢,遊遠才回過神來,一眼看到雲皎擔憂的神色,忙答道:“好多了,我們能休息會兒嗎?”
雲皎細細看了看遊遠灰暗的臉色,一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