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香28
遊遠呆愣愣地看向身後,才發現匕首竟正釘在一條小臂粗的金環黑蛇的七寸上。
那蛇三角腦袋,顏色豔麗,顯然毒性極強,此時距離遊遠不過半臂距離,若不是雲皎及時擲出匕首,隻怕已一口咬在遊遠背上。
雲皎幾步邁過來,拔出匕首,手起刀落梟下三角蛇頭,剛站起身,不知想到什麼又蹲下身在蛇皮上將血跡擦淨,才向遊遠走來,將匕首遞還給他,淡淡道:“誰搶你匕首。”
遊遠知道雲皎不僅不是要回匕首,方才還在蛇口下救了自己的命,思及此臉上露出些赧然神色,又看到雲皎彎下腰撿起那把卷刃長劍掛在腰間,出聲問道:“鶴……雲大人,你無礙了麼?”
雲皎看了看胸口包著的白布,又去撿地上的衣物,語氣平緩道:“本隻是皮肉傷。”
說著瞥見銀甲上的刀口,冷哼一聲道,“兀托想著折辱我,隻從肋間下刀,未傷及臟腑。”緩緩撫過胸前傷口,冷冽道,“我便要他後悔當時偏了這兩寸。”
遊遠見他提起受傷之恨,心中也是黯然。此時一陣輕微的眩暈感襲了上來,遊遠晃晃腦袋,靜默了片刻才道:“有伏將軍馳援,先前這山上又落石滾雨的那麼大動靜,兀托狗賊已死在了穀中也未可知。就是不知道雲甲軍現今在哪兒,找過來了沒有?”
雲皎卻不答話,等重戴好銀甲,已經整裝完畢,又是挺拔威武的雲將軍,與前幾日萎靡的樣子判若兩人。抬手將一件外袍遞給遊遠,雲皎麵朝斜壁上的洞口道:“穿上。”
遊遠見正是之前自己蓋在雲皎身上的外袍,一邊抵禦著腦中昏沉,緩慢往身上套,一邊遲疑地問道:“你……要走嗎?可是……”
雲皎點點頭道:“此地不宜久留。洞裡血腥味太大,會招來彆的野獸,剛才那條毒蛇就是循著血味找來的。”
遊遠心知確實如此,此地深山老林,自己又在這洞中剝皮了不知多少隻山鼠,在嗅覺靈敏的毒蛇猛獸眼中隻怕是血氣衝天,待到今日才有第一條毒蛇尋來已實屬僥幸,便又問道:“那去哪兒呢?”
雲皎回過頭,審視著遊遠周身道:“玉泉關。”
“雲甲軍皇命在身,南安穀戰事一了,必會前往玉泉關。而我既得不死,作為朱筆禦批的守關主將,也理當前往玉泉關赴任。”
遊遠點點頭道:“是了,理當如此。再有,若是兀托狗賊死了,屍首也必然著落在玉泉關的雲甲軍手中。若是兀托狗賊僥幸苟且於世,無論早晚也必會前來玉泉關,雲大人便可報仇血恨了。”
雲皎隻凝神看著遊遠,見遊遠已將外袍穿好,才走近兩步道:“既穿好了,我們便走吧。”
“我們?”
遊遠驚訝地望著雲皎,見他臉色不似玩笑,苦笑一聲,擺弄了下無甚知覺的左腿:“雲大人,我這左腿怕是要拖累你。不若你先行,等到了玉泉關再派人來接我便是。”
“不是你說的要一起出去嗎?”雲皎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遊遠腦中又湧上一陣眩暈,勉強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雲大人恢複了,一個人前往玉泉關還要快些,我在這裡等候大人也說不定還能少受些痛。再說,我當時是為了贖罪,雲大人又不……”
“彆再說什麼贖罪了!”
遊遠驚訝地抬起頭,卻見雲皎轉身蹲下,將蜂腰乍背露在他麵前,銀甲發出一片簌簌震顫聲,震得他心亂如麻。
雲皎微側過半邊臉,向遊遠道:“我背你。”
遊遠有些怔忡,腦子裡昏昏沉沉,隻覺得眼前不真切,明明應是見著雲皎的背脊,可眼睛一花,麵前似乎又是密密攘攘的桂花葉,金燦燦的陽光在縫隙間閃爍,像跳動的黃桂花。
那跳動的桂花忽遠忽近,絲絲縷縷的暗香似有似無,一股熟悉的感覺如夢還真。
遊遠混沌的靈台裡閃過一線亮光,他昏沉地想著:啊,原來是這一天啊。我趴在桂花樹上,心裡隻想著未曾蒙麵的父親,卻不知在下麵走過的,竟將是我一生的心之所係。
他穿著銀甲,像天神一般走過,座下的駿馬如蛟龍般神武,他的眼睛掃過所有匍匐向他的臣民,卻如無情的四季一般滑過,不為任何人停留。
不過,我知道,他的目光很快將隻屬於我,那雙黝黑的眼眸躍動著專注與探究的微光,代替月亮照亮著每一個與他邂逅之後的黑夜。
又一陣金光閃過,遊遠覺得越發昏沉,好像這個世界開始搖晃起來,但很快他又在心中想道:是了,是他搭上烏金箭要向這邊射過來了,這箭射過會掉下五片葉子,之後我就能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