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香27
說了許久的話,雲皎終是抵不住重傷帶來的困乏,垂著頭昏沉睡去。
遊遠在地麵墊上銀甲,又取了自己的外裳鋪上,動作小心地讓雲皎躺在上麵。在雲皎蒼白失色的臉上凝視了半晌,才抬起身來,想著:是你贖罪的時候了,便拾起那片割下的腐肉往洞下爬去。
爬到洞下,尋到氣最清的一處風口,遊遠將手按在那片腐肉上,不再抵擋眼前一陣陣的黑潮,閉上眼歇息起來。
手指感到些許震動,俄頃又有溫暖的絨毛從手背上爬過,遊遠不動聲色地睜開眼睛,內心大喜,原來是一隻灰山鼠正在啃食手下的腐肉,鋒利的牙齒不時擦過皮膚,心裡條件反射般地湧上一股惡寒。
遊遠從懷中拿出匕首,閃著寒光的鋒刃對準灰山鼠的背脊,屏住呼吸,等待著下手的最佳時機。
那灰山鼠似乎也嗅到了空氣中的危險,停止了咀嚼,一雙黑黢黢的綠豆小眼警惕地張望,後腿微屈,是個隨時準備逃走的姿勢。
唯恐到嘴的肥肉跑了,遊遠不敢遲疑,發力向山鼠刺去,眼見就要將山鼠釘在地上,那山鼠卻倏地後臀一擺,機靈地避過了刀鋒,一溜煙似消失在洞口。
遊遠瞪著眼恨恨地盯著洞口,卻再看不見一絲活物的影子,隻好頹喪地回過頭來。那山鼠早已將肉吃乾淨,要不是遊遠突然發難,恐怕要將地上的血水也舔乾淨。
沒有了誘餌吸引獵物,遊遠心中泛起一股絕望和慌亂,看看不遠處一動不動躺著的雲皎,又看看已止血的左腿,心中一橫,想道:反正挨一刀也是挨,挨兩刀也是挨,總好過餓死在這全都喂了老鼠。
但終究是割自己的肉,遊遠心裡發顫,舉起匕首,一咬牙一閉眼猛地向左腿割去。一片白光自腦中閃過,密麻麻的疼痛才後知後覺地湧上來,冷汗趕趟似地一場出過一場,待緩過來些,遊遠輕嘶著氣,拾起那片肉放到之前的位置,仰頭空茫地等待。
不知這樣過了幾天,隻記得洞口的月光換成了日光,又從日光輪轉成月光,遊遠漸漸混沌的腦子艱難地感知著,機械地重複著割肉、刺鼠、落空、割肉的循環。
而今天似是有所不同,此刻匕首下釘著一塊肉,而麻木的左腿不曾傳來痛楚,遊遠努力睜大眼睛一看,匕首下居然插著一隻山鼠!
遊遠狂喜地用雙手抓起山鼠,貪婪地從創口處吸吮滾燙的血液,牙齒自發地撕扯著腥臭的皮毛,舌頭觸到濕滑的肉時才猛地停了下來。
他拖著左腿,一步步挪到雲皎身邊,見雲皎原本光潔的臉此刻已凹陷下去,麵上籠罩著一層死亡的青灰。
他心中驚恐地想著,難道因為在我耽擱的這些時候,鶴臣已扛不住了麼。當下駭得再顧不得其他,撲到雲皎身上,驚慌地喊道:“鶴臣!鶴臣!我找到吃的了,你醒醒!”可無論遊遠如何大聲呼喚,那雙眼都緊緊閉著。
遊遠隻覺得自己的想與念與痛在這一瞬抽空自己飄到風裡去了,隻剩一具哀慟的空殼徒勞地搖晃著掌下冰冷的身體。
正在這萬念俱灰,隻願化作行屍走肉的當口,一絲微弱的□□從身下傳來。遊遠猛地抬頭,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盯著那雙乾裂的嘴唇,終於又從中聽到一聲遊絲般的聲音。
那刹那,心肝脾肺都重回了體內,劇烈的心跳震得遊遠耳邊泛響,失而複得的狂喜又讓他燃起了希望。他手忙腳亂地撿起山鼠,用匕首取下一縷嫩肉,顫抖地放進雲皎口中。
可雲皎不知是無意識還是無力氣咀嚼,隻是含著肉,並不動作。遊遠急亂地低聲道:“鶴臣,嚼啊,吃了才有力氣。”
可無論遊遠如何催促,雲皎隻閉著眼一動不動,剛才那兩聲□□像是地府漏出的聲音,是一場幻覺。
遊遠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戾氣,他心道,閻羅王要來索命,前兩日還就罷了,時至今日,卻是不行,就是鶴臣半隻腳已踏進了閻王殿裡,我也要把他拉回來。
想罷,取出雲皎口中的肉條,放在自己口中發狠咀嚼,像是在咀嚼那不存在閻羅王的肉,待已將經絡都嚼斷,才又放入雲皎口中,取過一旁盛滿水的頭盔,用水將肉糜衝入雲皎喉下。
如此喂過雲皎吃下大半的山鼠肉,又將剩下的山鼠骨肉收攏著放回洞下作為新一輪捕獵的誘餌,遊遠揮動了下匕首,感覺自己比先前大有長進,心中信心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