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謝阿寶覺得自己在這一方麵好似頗有天賦,動作之熟撚,就好像從前經常這麼乾。
這牆本就不高,謝阿寶輕而易舉便爬上了牆頭。
牆裡麵兒挨著就有一棵楓樹,因為是冬天,葉子早就掉光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上麵還覆著一層積雪。
正好可以借著這棵樹爬下去。
謝阿寶想著,伸出手,正要將樹枝上的雪拂開,空氣中卻突然傳來一道清冷而低沉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謝阿寶嚇的心尖兒一顫,縮手時不小心打到樹枝。
細碎的雪抖落,飄飄悠悠,落在那人寬厚的肩上、如墨的發上、烏黑的眼睫上。
她慌亂的向下看去,那人亦看著她。
他一襲銀白長袍於樹下卓然而立,發冠一絲不苟。
終於,腦海中那張臉不再模糊不清,五官的每一處,順著記憶中的輪廓一一浮現。
茫茫雪地裡,他逆著冬日的暖陽向她靠近,眉目冷峭,眼瞳深邃,淡漠又疏離。
謝阿寶盯著他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頭頂枝葉上的雪融化,一滴雪水落在了她的鼻尖,冰冷的觸感讓她驟然清醒。
“長、長老好!”她幾乎沒動什麼腦子,就下意識蹦出這麼一句。
這種扒人家院牆被發現的感覺,真是很要死啊……
“你是誰?”謝元弋淡淡的凝視著她,語氣比這冬日的冰霜還要冷。
才一個月而已,他…他竟……不記得她了麼?
謝阿寶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隻是沉默了片刻。
而後她努力拾起笑顏,一字一句認真的告訴他:“我叫……謝阿寶。”
聽到這個名字,更準確的說是聽到這個姓,謝元弋的神色微不可察的變了變,看向謝阿寶的眼神中帶上幾分探尋。
良久,他才淡淡“嗯”了一聲,“先下來。”
謝阿寶道好,而後慢慢從牆頭爬到樹乾上,一點一點往下挪,到隻剩短短一截距離的時候,一躍而下。
本以為會是個華麗的登場,卻沒想到腳下一滑,好死不死的摔到那人身前,還差點親上了他的素白銀紋靴。
謝阿寶:“……”
她小心翼翼抬頭往上瞟了一眼,而後迅速起身,將身上附著的雪拍乾淨,裝作若無其事的規規矩矩站好了。
她的心裡亂七八糟,擔心長老會記住她丟人的模樣,擔心他對自己的印象變差,可實際上,這都是她一個人的自導自演罷了。
那人隻是輕輕掃了她一眼,而後冷漠的轉身離去。
謝阿寶愣在原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不甘,她調整了狀態,換上明媚的笑容跟了上去。
一路上,元弋長老都沒有回過頭。
謝阿寶知道,那人肯定清楚她悄悄跟在身後,隻是懶得搭理她。
反正她已經不要臉了,再怎麼樣都無所謂了,隻要他不回頭讓她滾,她就絕對不走!
終於,謝元弋要進屋了。
謝阿寶躲在柱子後頭,眼見著門要被關上了,她腦袋一熱,顧不得其他,衝上前就伸手進去攔。
“啊——!”鑽心的疼痛從手指蔓延到整個胳膊,謝阿寶疼的蹲下來,捂著手縮成一團。
謝元弋微微皺眉,眼中隱約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斂下去。
謝阿寶的叫聲引來了院仆,謝元弋見此,便對院仆吩咐道:“把她帶去笛宗,找人給她看看。”
笛宗修的是療愈之術,謝阿寶看出他是不打算負責了,索性也不裝了,站起來便喊:“我沒事!”
然後一彎腰,不管不顧的從謝元弋身側鑽進了屋子裡。
謝元弋麵色絲毫不變,也並未多言,隻在院仆的瞠目結舌之下關上了房門。
“你想做什麼?”元弋從門邊走到書案前坐下,拿起筆寫字,全程沒有看謝阿寶一眼。
謝阿寶也不在意,厚著臉皮湊到他對麵,捧著下巴看他。
“我叫謝、阿、寶。”她笑著,眼睛彎彎的。
謝元弋筆尖一頓,抬眸冷颼颼的瞟了她一眼,那神情就像在看傻子。
謝阿寶咂咂嘴:“……重複一遍,怕你記不住嘛……”
謝元弋覺得好笑:“我為何要記住你?”
謝阿寶想了想,似乎確實想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索性岔開話題:“你救了我,你記得嗎?”
“記得,”謝元弋還沒等謝阿寶繼續說下去,便搶先一步道:“報恩就不必了。”
好家夥,話都給人堵死了。
“為什麼呀?”謝阿寶問。
謝元弋容色淡淡:“我救過的人很多,不止你一個。”
謝阿寶笑了,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竟一掌拍在謝元弋麵前的宣紙上,緩緩將身子探過來:“對,你說的沒錯,你元弋長老救過的人很多,但是……”
“留在你身邊的……可就隻有我謝阿寶一個。”
謝元弋靜靜的看著麵前的丫頭,看著她搖頭晃腦的樣子,不明白她在驕傲什麼,隻是有種新奇的感覺。
謝阿寶自己也覺得這話沒什麼說服力,被他盯的很快氣勢就弱了下去,老老實實縮回去坐好了。
得想個理由,以後能一直來找他才成,不然她總不能每次都翻牆吧。
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謝阿寶換上一副討好的嘴臉:“好吧,其實我是有事求長老幫忙……”
謝元弋把那張被她弄皺的宣紙拿到一旁,換了一張新的,垂眸繼續寫:“什麼事?”
“教我練劍!”
謝元弋眼皮都未抬一下:“你已是劍宗弟子,自有劍宗主管教,不必找我。”
謝阿寶一愣。
他知道她入了劍宗?看來也並非是不管不問……
也不知道他聽到底下那些關於她的流言沒有,謝阿寶想了想,打起了感情牌:“自我入了劍宗,就備受冷眼,沒有人瞧得起我,都覺得我是個隻會裝可憐,博長老同情進內宗的廢物。”
說著,還裝模做樣的吸了吸鼻子,一副委屈不行的樣子:“我要在雲頂大會上,向他們證明我的實力,所以……長老幫幫我吧……”
似乎起了作用,謝元弋停筆看向她,很久很久,才道出一句,卻是讓謝阿寶心涼的話。
“我封劍已久,幫不了你。”
謝阿寶看向他身後牆壁上掛著的長劍,滿臉不敢置信。
一個修行之人者,怎麼會年紀輕輕就封了劍?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