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西郊有一條路,直通往霧林,而朱厭就生活在那林子的中心地帶。
周酒將謝阿寶護送到叢林入口叮囑她,林中霧氣有毒,她必須要在一個時辰之內從霧林裡出來,否則會產生幻覺,迷失方向,直至毒發身亡。
謝阿寶對他深深一拜,感謝他的相助,旋即轉過身,毫不猶豫的踏進了這座白霧彌漫的深林。
錦州子民默認此地為禁區,無人敢靠近。
林中這些霧氣從地底滲透出來,奇特的是,隻有這片林子覆蓋的區域才有這番現象。
初入林中時,霧氣淡薄,尚能看清前路,可越到中心,霧氣就越濃,行至半途,謝阿寶眼前已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方向。
她試著用術法將霧氣打散,但是並沒有什麼作用,散開的霧很快又聚攏在一團,地下源源不斷的往外滲著,揮之不去,散之不儘。
這樣下去,隻怕還沒找到朱厭,便會力竭,最終葬身於此。
謝阿寶從懷裡掏出羽令,指望它能有所指引,卻不知是不是天意作祟,平日還微光閃爍的藍羽,此刻就如同抽乾了靈氣一般,與普通的羽毛無二。
“……搞什麼?”謝阿寶皺著眉,輸送了一些靈力進去。
羽令依然沒有反應。
她嘖了一聲,又將它揣回懷中。
這時,謝阿寶注意到了頸處泛著光芒的紅蓮玉墜,一閃一閃,好似跳躍的火苗。
她低頭將墜子取下捏在手中,溫熱的觸感自指尖蔓延開來,暖意充斥整個手掌,順著血液流遍全身。
李武這玉墜是古神聖物,其間神力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更彆提臨時接手的謝阿寶了。
莫名的,玉墜子從手中飛了出去,沒入層層迷霧中。
謝阿寶驚呼一聲,連忙追上去,沒跑幾步就撞到一棵樹,登時疼的坐到地上,捂著腦門直抽氣。
“笨死了。”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謝阿寶猛的抬起頭。
身前的男人隻是一道虛空幻影,翡綠衣角在白霧中若隱若現,皮甲英氣乾練,長發如潑墨,一開口,欠揍如常。
謝阿寶:“你怎麼……”
李武笑了笑,手指一勾便施下術法,一道輕巧柔和的力量纏住謝阿寶的腰身,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我怎麼能丟下自己的妻子?”
謝阿寶不自在的彆開視線:“彆再胡說了。”
李文答應過她,不會讓李武插手她的事,可如今李武將神識附在紅蓮玉墜上,跟著她進了這凶險之地……
她一個人,無所顧忌。
有了李武,總得傾儘全力活著,把他的神識完好無損的帶回去。
“我倒不知道你還會些術法。”謝阿寶將玉墜在手腕繞了幾圈,細細打了個結。
“我會的很多,你不曾了解過我……”李武盯著她的動作陷入沉默,許久許久才輕聲開口:“你也不肯多了解我。”
少年的目光直白滾燙,又帶著數不儘的委屈落寞。
謝阿寶在心中長歎,對於李武的執著,她無可奈何,卻不忍再說什麼狠心的話,乾脆裝作沒聽見,徑直從他的幻影旁略過。
擦肩而過之時,她聽到了他有些哽咽的聲音。
“你等等我……好不好?”
飄渺的霧氣像是計算時間的流沙,一絲一縷拂過她的麵龐,終於,緊握的拳頭無力的鬆開,她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
“李武。”
他抬起眸子。
謝阿寶朝他伸手:“跟緊我。”
…………
外頭天光正亮,周酒才回到山莊就見自己的一眾弟子連滾帶爬的從裡麵跑出來,其中一個踉蹌著直接栽到了他腳邊。
周酒凝起眉,抬手示意身後的侍從去扶,“怎麼回事?”
小弟子頂著狼狽模樣,拜見了莊主大人,起身指著院內,哆嗦的話都說不清。
“裡…裡麵…有…有……”
周酒不等他說完,一甩衣袖,疾步朝院裡走去。
才到院口,天上便砸下一個龐然大物。
莊主大人神色自若的向旁邊閃開幾步,看著那弟子翻騰、旋轉,華麗麗的滾出了裡院,仔細看,居然還是派中的首席大弟子。
追隨的目光將將收回,冰涼的刀刃已經抵在脖頸間。
“倚東風”是玄虎山莊的宗器,取的是東海海底的萬年玄鐵,鑄刀時引蓬萊仙島的靈氣熔煉,最終灌之以扶光,乃是九州各仙門中品質最高的的宗器。
它的鑄造工序不但費時費力,銀錢損耗也是一筆天文數目,且鑄刀材料稀少,不易采集,但曆代莊主一直堅持以此法鑄刀,至今未有改變。
從前隻見過本派弟子在與其他宗門交流切磋時,以此刀將對手“一劍封喉”,像如今這般被自家宗器抵著脖子的經曆,周酒還是頭一回。
周酒挑眉笑道:“元弋長老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
“人呢?”元弋語氣冷冽,似乎下一刻就要失了耐性。
周酒故作不知:“什麼人?”
元弋眸色寒意漸深:“你與李家兄弟的關係,會不知我說的是誰?”
“元弋長老,你這話說的我好傷心啊~”周酒沒個正經的推了推頸處的刀,“咱們不也是至交好友麼?你托人來問一聲,我自然會告知你,何必親自勞動大駕,還傷了我派弟子,豈不是傷了玄機門同玄虎山莊的和氣?”
“不交出她,玄虎山莊今後,隻會是玄機門之敵。”
這話讓周酒禁不住一愣,神色變了又變。
謝元弋身為玄機門鎮派長老之首,竟為了一個小丫頭,闖入他的地界,重傷玄虎弟子,甚至不惜弄僵兩派關係……
且謝元弋自封劍以來,再未碰過任何刀劍法器,如今竟做出奪刀威脅一派之主的無禮之舉。
周酒克製不了心中的揣度。
是李文做的太過,將他逼急了,還是那丫頭與他關係非同一般?
“她是你什麼人?”
周酒一記直白發問。
“弟子。”
弟子?不像,倒像是……
周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他刻意靠近元弋,壓低聲音道:“我看……是心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