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長琴還背對而立,她忍不住發笑,拉開凳子坐下,又喝了幾口,才道:“轉過來。”
“哦、哦……”長琴動作僵硬的轉過身。
他的目光四處飄忽,就是不敢落在麵前之人身上,張了張口,艱難說出的關心話語也顯得十分木訥。
“姑娘…可好些了?”
聞識捧著碗,點點頭,道:“睡了許久,現下好多了,湯不錯,多謝。”
長琴這才輕輕一笑:“姑娘客氣。”
“還有兩日才能到鄢州,還要委屈姑娘再受罪了。”
“無妨。”聞識指尖敲著碗身,似在想著什麼,“待除去盤踞在鄢州一帶的惡勢力組織,我的一樁心事便也了。”
長琴聞言,驀然抬眸凝視她。
這番話,似乎應證了他的某些猜測。
早前,他便對她的身份有所懷疑,一個小小花溪村漁女,其智謀與膽識過人尚且可以解釋為天資與性情所致,所見所聞超出他的認知也可說是她博覽群書,好遊天地,因而認知頗廣,可對當今天下局勢了解這般透徹的,非是一方領主,可難得做到。
再加上,她異於常人的樣貌……
但先時她所講的有關身世的過往並未被推翻,長琴不能判斷這些是否為她所編造。
聞識喝完一碗湯,目光才緩緩聚焦在長琴臉上。
小道長盯她入了神,眉頭微蹙的樣子正經又嚴肅,而她卻破天荒的看到了幾分可愛。
伸出手在他眼前一晃,長琴猛地回過神,飛快的垂下眸子:“抱、抱歉!”
聞識搖搖頭,滿不在意的笑了笑,“我知你在想什麼。現下,我隻能告訴你,你所知,的確不是我真實身份。餘下,我不能說,你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好處,以後也不要問。”
長琴眨眨眼,這下好了,堵死了。
彆的辦法……以他的心眼兒跟這位姑娘鬥,隻怕話沒套出來,自己就先賠了個血本無歸。
討不著好。
思索間,聞識起身去開了窗,一陣江風迎著光束淌進屋裡。
她就此伸了個懶腰,望向外頭的風景。
他們的船隻始終與遠處的賊船保持著一段若隱若現的距離。
風撩動她的發絲,回首的一瞬間有些許的淩亂,她來不及撫平,忽的衝到長琴跟前。
從上船暈到現在,此刻她終於清醒了,想起了一樁重要的事。
“快!快快快!與長天宗通聯,趕緊!”聞識差點上手抓他的衣袖。
“啊?”長琴沒弄明白,這姑娘做事一向很突然。
聞識催促道:“啊什麼啊?快點兒!”
長琴稀裡糊塗的拿了設陣法器來,一邊擺放一邊聽姑娘在旁自言自語。
“我說呢,老東西,玩兒這一套呢?”
“截了你的後路,我看你還跳……”
………
兩日後,鄢州界山
群山之中,唯一高聳入雲,雲霧繚繞。山間路如地蛇盤繞,蜿蜒而上。
峰巔之儘頭,古寺莊嚴而立,清幽沉靜。
此為——長明寺。
鄢州人為毒而生,煉毒、用毒耗損陽壽,為求長生,建寺,供奉藥神主,神農氏。
天佑鄢州,寺廟建成之後,鄢州受到的煉毒之損大減,長明寺從此成為鄢州神聖之地,為萬民之信仰。
聞識雨眠從樹後探出腦袋,悄悄觀察著押送女子的匪徒,見他們在大門外等候了片刻,便有一位僧人走了出來,領他們進入長明寺。
“原來藏在這兒……”聞識不禁冷笑一聲。
藏在她身後灌木叢中的小師弟發出了疑問:“這些僧人怎麼會和匪人勾結在一起?就不怕褻瀆了他們的神祗麼?”
聞識撇了他一眼:“你見過哪個惡勢力組織求神拜佛的?”
“啊?”小弟子愣愣的眨眼。
長琴道:“她的意思是說,長明寺的建立從一開始就有彆有目的。”
另一個弟子道:“這麼說來,建寺不是為了求得平安,而是要為他們的詭計製造一個長期的隱蔽之所?”
長琴道:“應不全是,隻能說,當年鄢州之人的心思竟在這行人的把握之中,他們正好順水推舟。”
聞識點頭:“鄢州人早亡是用毒的代價,但伴毒而生,非人所願,救命之法難尋,不如寄希望於神明,求一個上天憐憫。既然他們有此需求,那就給他們一個寄托。”
長琴看向她,她亦投去回應的目光,二人點頭示意。
長琴道:“於是,那些帶著不軌之心的人混入其中,高揚噱頭,成功築起罪惡的巢穴。”
聞識撿起一旁的樹枝,撐著下巴在地上寫寫畫畫:“想來,這寺中的領頭人必然也是那組織中的上層,否則,他們不敢這樣明目張膽。”
小師弟有所不解,問道:“可這寺確實也救了諸多鄢州子民的性命啊,若它隻是惡人粉飾出來的門麵,怎會感動天神?這要如何解釋?”
聞識朝著小師弟的後腦勺輕拍了一巴掌,淺笑道,“真正的神明會眷顧每一個善良的人,無需靠這些來感動。鄢州早年為製毒做出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折損其陽壽是上天在阻止他們行惡,亦是在保護九州的其他子民。”
“以規則維係世間的平衡是上天的使命。”
“所以,如今的鄢州雖用毒,卻不為禍世人且多行善事,積累功德,天有所感,自會寬恕。”
小師弟恍然的點點頭,身旁的師兄歎了口氣:“鄢州子民若是知道,他們那般敬仰的長明寺是凶惡之徒的盤踞之地,不知該有多痛憤。”
聞識挑起眉梢,搖頭道:“他們不一定會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