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言問道:“所以,你想抓的是我?抓我做什麼?”
隻見秦樾笑著拍拍手,他身後的鐵籠便發出吱呀的響聲,鐵籠上方的門被緩緩打開。空氣中響起細小的鐵鏈碰撞聲混雜著頗似野獸的低吼聲,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放大。
“轟——”有什麼東西從上麵落下來,掉進了籠子裡。
地麵揚起一陣灰塵,聞識定睛去看。
霎時間,心驚肉跳。
鐵籠裡,那似人非人的怪物被拴住了手腳,脖頸處帶著粗重的項圈。她的皮膚嚴重潰爛,半張臉的組織已經脫落,隻剩下森森白骨,細看之下,能見到一些黑色的蠱蟲在薄薄的皮層之下蠕動。
聞識感覺身體一陣惡寒。
她與死物一般無二,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還有一絲生氣。
看著聞識愈漸發白的臉色,秦樾越發的興奮,猙獰的笑映照著它內心深處,那張陰暗而扭曲的臉譜。
“看看,我就要大功告成的蠱盅,怎麼樣,是不是還不錯?你知道她還差什麼嗎?”
聞識極力壓製著心頭怒火,艱難開口:“差什麼?”
秦樾笑了笑,貪婪的目光肆無忌憚的掃視著她,一字一頓道:“你的血。”
古籍末頁有記,上古氏族,承其血脈,以此死而複生之奇效,可保母體不死。
聞識心頭猛地一震,忍不住的顫抖起來,不堪的回憶再次將她帶入痛苦的深淵。
她的母親,為古神磈氏一脈,承襲影神神位,是上一任控影的神靈主。在機緣巧合下與先魔尊相識,不久便隱世成婚。
神界傳來影神卸任的消息,長留山的宮殿空空蕩蕩,唯有神器運轉,掌著世間萬物影像的變幻。
誰也不會想到,那心高氣傲的神靈主,下了神壇,嫁人去了。
成婚後,二人情意綿綿,恩愛非常,很快便有了孩子。隻可惜好景不長,先影神誕下聞識後便元神消散,隻留下一具肉身,存於禁地冰棺之中。
先魔尊謹記夫人之囑,隱世避戰,並悉心照顧女兒,小聞識於嗬護中慢慢長大。
五百歲的那年,她誤入禁地,見到了從不曾被人提及的母親。
那時,她還不識,隻是覺得,這個女子好漂亮。
又親切,又熟悉。
她走上前,小心的觸了觸冰棺,不知碰到了什麼機關,那冰棺開始震動,不一會兒,仙女一樣的人兒被抬了上來。
可是,在接觸到外界空氣的一刻,所有的美麗瞬間破碎,屍身在小聞識驚恐的目光中迅速腐敗,眼前浮華逝去,餘下隻剩枯萎。
她嚇壞了,連連後退,摔倒在地。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自己闖禍了。
如果讓父尊發現,她一定會受到責罰。於是,她想了個辦法。
——將自己的血喂給那具乾屍。
她不曾想到,這個決定會在不久以後,讓她抱憾終生。
聞識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影族的血脈,出生之時,母親逝世,天地間陷入黑暗,影像混亂。父尊抱著她去往長留山,滴了一滴血在神器上,才使其恢複運轉。
從記事起,繼承神祗的命運就刻在了神識之中。隨之而來的,還有她所擁有的全部神力。
所以,把血喂進去,一定可以讓仙女變回原來的樣子。
她這樣想。
待她忙完,合上冰棺,走出禁地。魔域的天已經染上半邊豔麗的霞光。
父尊問起她手上的傷口,她隻說是不小心劃傷的。
一連幾天,都沒有發生什麼異樣,小聞識在心中稱讚著自己的聰明。
可是突然有一天,父尊從外頭回來,神情格外嚴肅。他沉著臉跟她說,魔域裡死了好多人。她的母親,也不見了蹤影。
“母親?阿識也有母親麼?”她問。
父尊說:“阿識當然有母親,隻是父尊還沒來得及帶你見一見。”
她又問:“那她在哪裡?”
父尊說:“魔族禁地的冰棺裡。”
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在遠離,聞識的心驟然縮緊。
原來,那仙女便是她素未謀麵的母親。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害怕,心慌,不住的顫抖。
直到魔族守衛來報,說是抓到了行凶作惡之人。
聞識永遠忘不了那天,父尊臉上充斥的震驚。
他深愛的妻子,成了一具嗜血殺人的行屍走肉,美麗的麵容變的可怖又猙獰,張著血盆大口渴望瘋狂的撕咬。
聞識的心如墜冰窖。
她哭著將一切真相如實告知。
那天,父尊沒有責怪她,隻是長久的靜默無聲。
在下定決心將母親的屍身燒毀後,他終於泣不成聲。
看著升起的煙霧逐飄遠消散,那人的身影淹沒在大火之中,聞識意識到,自己犯下的,是畢生難償的錯。
因為她的無知,母親屍骨無存。
她也終於明白,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死而複生之法。
而影族人的血所能複活的,也不過是一個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