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不把自己當人。”
回到自己的宿舍,白晝依舊有些恍惚,不知是身體的創傷帶來的,還是城主這句話帶來的。
彆不把自己當人?
可我本來就不是人啊。
白晝疲憊的將手搭在臉上,神情露出一絲茫然。
城主是個好人。在外麵遊蕩時,要不是遇到了城主,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又要拿肚子裡的東西怎麼辦。剛進入HSB的時候,一下子就當上少將,彆人看自己的眼神多少是帶點鄙夷,獨獨城主沒說什麼。
六年來城主雖然並沒有偏心過白晝,卻是實實在在地在教白晝如何在基地中融入集體。
為什麼呢?
白晝懶得去想,隻是默默記下這份關心,尋著機會把它還了。
隻是不知道這種東西該怎麼還。
人的舉動很複雜。白晝能夠三秒算出一道納衛爾-斯托可方程,也能一眼看見敵人的細微漏洞。但唯獨人的心、人的行動,白晝很難分辨。
白相光義務關懷我,好,那我積極配合他的工作。
埃裡克大方給我提供幫助,好,我找機會請他吃飯。
諸如此類,白晝隻能讀懂並解決這些舉動。
但城主這樣,對我無微不至、十萬分的教導,他卻隻是說“為基地做貢獻”。
可能嗎?
白晝很為難的抓起頭發,眉毛擰成一團,把推門進來的白天白穹嚇了一大跳。
“爸爸。”
“嗯。”
白晝緊張的閉上嘴,側過身,背對著兩個孩子躺在床上。
嗓子變得好啞……
自己外部的皮肉傷已經好完全了,那些可怖的傷口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腺體也好了很多,但還是痛的要命。
他想起自己的舊傷。
說來也可笑,自己這種生物,居然會有“舊傷”這種東西。
“爸爸,你今天傷的好重,不要緊嗎?”
白天比白穹要開朗很多,上前扯了扯白晝的衣服。
“沒事,你們睡吧。”
白晝反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發,聲音很小,掩飾住自己的嗓音。
眼見白天還要再說,白穹將他一把拉進獨立衛生間,刷牙漱口。
將級的宿舍其實也不算大,小小的一個正方形空間,和平民區唯一一個區彆就是有這麼一個獨立衛生間,不用去大澡堂搶位置。
聽著耳邊嘩啦啦的水聲,白晝捂住自己的側頸,輕輕揉了揉。
“滴滴。”
“喂?”
“白晝啊!!!!我趙鈺這輩子沒求過你什麼事,你現在還有空嗎?小天小穹睡了嗎?求求了求求了——”
白晝麵無表情的把通訊器拿遠了些。
“趙鈺中將。”
“……誒。”
“你說說你,好好一個Alpha每天跟個小Omega一樣咋咋呼呼的,什麼事?”
趙鈺鬆口氣,蹲在櫃旁一臉生無可戀地說:“你知道你死命的往那個…葉墨身體裡注毒吧?”
白晝:……
好像知道為什麼這麼著急了。
“怎麼?他要被腐蝕乾淨了?”
“……那倒不至於,他身體除了看上去特彆恐怖之外沒有什麼影響,就是……”
“就是?”
“感覺腦子壞掉了。”
白晝咋舌,這是要去給他解毒啊。
趙鈺是基地裡醫療部部長,綠色曼陀羅Alpha,中樞裡難得的女性Alpha。雖從事醫療職業,但無論是性格長相都極為潑辣,做事也爽快,能讓她頭疼到發瘋的事,白晝不會不管。
他安撫白天白穹睡著,輕輕釋放了一些安撫信息素,這樣他們就能睡久一點。
反正城主給了三天假期。
——
“B55到了。”
“歡迎,白晝少將。”
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鑽入他的鼻腔,白晝吸了吸鼻子,走了進去。
“白晝誒,我算是把你盼來了。”
趙鈺在實驗室裡,將頭發高高束起,完全沒了在會議廳時的慵懶。
她拉著白晝站在實驗室的觀察窗前,對著裡麵的兩個大家夥指指點點,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屍化千葉蓮的中樞也被你毒了,葉墨更是,所以我就把他們放在一個觀察艙內,以免腐蝕其他物品。”
“嗯。”
這件觀察艙是為被白晝汙染的屍化體專門準備的,白晝在這個房間打了永久信息素,這樣一來,這個房間就不會被腐蝕。
屍化千葉蓮早已被大卸八塊,身體的其他部分在彆的實驗室,隻留下了一個直徑約為十米的球形腫瘤。
葉墨的傷口被處理的很乾淨,但他不讓包紗布,愣是能將他身上的窟窿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一人一屍靠在一起,場麵詭異。
“你也被他下毒了?”
“……”
“嘖,死了是真煩,怎麼就被毒死了呢?”
“……”
“你看看我,被整成這樣都不死。”
屍化千葉蓮都死翹了,怎麼可能還和他說話。
白晝啞然。
A1終於是憋瘋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隻是現在的白晝聽來,又多了一絲……
哀傷。
白晝不能完全理解這些感情,隻是將這類表現籠統地分類。
“他隻是和屍體講話就把你逼瘋了?”
“額,當然不是。”
趙鈺尷尬的摸摸鼻子,補充道:“我進去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說什麼都不肯從牆邊出來。但牆角不方便我給他處理傷口,就喊人把他拖到手術台上……”
“然後呢?”
“然後……”
“趙中將,今天吞吞吐吐那麼多次是真的不像你。”
趙鈺深吸一口氣,定定神,說道:“然後他就像瘋了一樣笑,裡麵的腸子血肉落了一地……我慌慌張張給他塞回去,他還抓著我的手讓我把你叫來,在哪裡喊…喊……”
實驗艙裡麵的人看不到窗外的景象,白晝神色一沉,將手放在葉墨腦袋的位置,輕聲道:“喊什麼?”
“是垃圾、渣滓、怪物,還是說,他罵我是個隻會玩陰招的二貨?”
趙鈺一窒,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白晝用手指描摹著窗內葉墨狼狽的身形,淡淡笑著:“你不說話,我就隻能當他是罵了更難聽的東西。畢竟我們關係不算好。”
看著白晝這股瘋勁,趙鈺又又又硬著頭皮補充:
“他喊你叫負心漢。”
“……?”
白晝機械地轉頭,看向已經生無可戀的趙鈺,僵硬道:“他……喊我……”
“負心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