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墨後退一步，那張酷似白晝的臉便隱沒在黑暗中，這使得他安心不少。

“A2，它是誰。”

儘管知道那個最有可能的答案，葉墨還是忍不住想問。他的聲音帶著點顫抖，更多的卻是憤怒和冷酷，聽得白晝一顫。

“你知道的。”

白晝答道。

他輕輕閉眼，滿臉疲憊。若仔細一想，自己和A1同屬於最強實驗體，自己都被如此對待，A1何嘗不是？

白晝苦笑兩聲，越想越覺得自己矯情。

萬一這裡不隻有我的碎片呢？

“什麼……？我不知道。”

白晝猛地睜開眼睛，看向葉墨。

“彆跟我裝傻。”

“我真的不知道。”

聞言，白晝感到有些許呼吸困難，卻還是忍著胸口的疼痛，冷聲問道：“實驗室沒有把你肢解過嗎？不可能的好——”

“沒有過。”

在葉墨看不到的地方，那顆頭顱的藍眼珠和白晝的眼睛都對焦了葉墨那張臉。

“所以，這些……碎片，都是你？”

白晝心下一痛，蜷縮起身子。周圍的白色細線突然暴動，將白晝從葉墨懷中搶走，緊緊裹成一團！

“A2！”

葉墨伸手便要去撕扯那些細線，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低頭一看，不知從哪裡奔來一堆斷手，齊刷刷箍住他的雙腳，使他無法前進一步！

這些白色細線也瘋了一般，發出簌簌的聲響，不斷分泌膿紫的毒液！

“為什麼……”

那顆頭顱被一隻斷手托舉，“走”到葉墨麵前，聲音是止不住的哀傷和痛苦。

“A2可以，A1沒有？”

A2可以被肢解，而A1卻沒有過？

這一回，不僅隻是這些白色細線暴動了，被包裹成球的白晝，竟也對葉墨展開攻擊！

“A2你又發瘋嗎？！”

葉墨撈起身後的白天白穹，轉身就要跑出洞去！

哪知白天白穹完全不領他的情！狠狠地在葉墨手臂上咬了一口，白天甚至扯下一塊肉來！

“誰要你管！”

葉墨愣神，卻見白天白穹踏著那些毒液，完好無損的向白晝走去，連一個眼神都不再施舍給葉墨。

見狀，葉墨心下一狠，釋放出大量的安撫信息素，這些毒液的蔓延速度肉眼可見的慢了許多！他也顧不得什麼毒液的腐蝕性了，毅然奔向白晝，反正死不了！

“A2！”

葉墨扒開那團白色細線包裹而成的大球，裡麵卻是白晝淚流滿麵的睡顏。

哭了？

怎麼就哭了？

這是葉墨重逢白晝後，第一次見他哭成這個樣子。他沒忍住，伸手去摸白晝的臉，卻被“他”一巴掌打開。

白晝睜眼，眼中滿是冷冽，絲毫沒有剛才的軟弱，眼瞳中黯然無光，表情麻木。

這不是白晝。

葉墨馬上就冒出了這個想法。

“葉墨？現在是叫這個名字嗎？”

這聲音一出，在場的三人都愣在原地。而葉墨更是反應激烈，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白晝”！

“真難聽，白晝也難聽。和人類接觸過後，怎麼變成這種模樣？”

“白晝”走出那團球，不冷不熱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白天白穹，又看了看自己被貫穿、到現在還沒愈合的胸口，挑了挑眉。

“A1，我居然會給你生孩子啊？幾歲了？”

白天白穹無人回答，這不是他們所熟悉的爸爸，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爸爸。

“六歲。”

“哦，這麼清楚？但我看你和他的關係不好啊……怎麼還在打他呢？”

“白晝”聲音帶笑，說出來的話十分刺耳。

葉墨皺眉，後退一大步，冷聲問道：“你到底哪位？”

“白晝”撐著下巴，麵無表情道：“誕生在世界上十六年多一百三十天的A2。”

他觀察著葉墨的表情，十分惡趣味的指著其他身體碎片介紹道：“這個手臂是十七年多一百天整的手臂，最新鮮的一個手臂。還有這個肉塊，最老的，十六年九十八天的……嗯…好像是胸口的肉塊。”

“對，還有這個。”

“白晝”撈起一片心臟的碎塊，珍惜地捧在手裡，嘴角含笑，介紹道：“它自我介紹說，這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麵的那個……心臟碎片。”

葉墨整個人都木了。

都是A2？

這個洞裡的所有“屍體”，都是A2？

“白晝”很滿意葉墨的表情，輕輕將碎片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血漬，冷漠道：“你看以前的我多好，一聲不吭地給他們做實驗……”

“我還以為你也會這樣，當時看你每天都很正常，自己都不好意思找你訴苦。”

他頓了一下，冷眼掃過葉墨。

“結果你根本沒有被這樣分成幾百塊過。”

“白晝”麵無表情，走到白天白穹跟前，繼續說：“難怪小白晝要哭呢……”

葉墨雙手微微顫抖，“白晝”的年齡比白晝要小了整整六歲，卻將白晝稱為“小白晝”，這真是——

“要是換作我，肯定先給你毒廢掉，讓你躺個十年五年的。”

“白晝”活動活動手腕，好像真的準備這麼做。

“那你為什麼不在那一瞬間動手，還要把自己包起來偷偷哭？”

“噗。”

白晝嘲諷的笑了一聲，新奇道：“A1，你難道看不出來，現在的‘我們’，已經完完全全的變成兩個人了嗎？”

他摸了摸白天的頭，雖被白天嫌棄躲過，卻也無所謂的道：“現在的白晝可是比六年前的我溫柔了太多。”

“當然，也軟弱了太多。”

“白晝”停頓一秒，指著白天白穹道：“原因在他們。”

然後，他將手指緩緩轉向，對著葉墨，道：“還有你。”

不等葉墨再說話，一個心臟碎片、一條腿便被白絲扯到他身邊，隻見“白晝”歎息道：“他們是最後被分離的兩個碎片，和我說了好多話……”

“比如，A2在那個時候見到你便會心生歡喜，自己跳動的速度會變快，它也是，見到你的時候連步子都邁得更開。”

“我不信，我被分離的時候，記憶都還停留在爺爺剛死的那個階段。”

“白晝”一點點縮回那個洞中，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我知道白晝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比以前軟弱了不知道多少的性格，但是，我無法理解。”

“你會理解的。”

“什麼？”

葉墨不答，他隻是認為，自己能理解白晝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有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但他沒有能形容出來的詞語，隻能反駁A2說的話。

當A2已經重新包裹在白球裡麵後，葉墨恍惚地在整個洞裡麵搜集全了白晝的碎片，卻發現自己一次性根本抱不完。

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此時，白球緩緩打開，白晝“碰”的一聲倒在地上。直覺告訴葉墨，這個白晝就是現在的白晝，忙不迭地將他扶起來，輕拍他的臉。

“……說什麼了。”

“什麼？”

“以前那個我……對你說什麼了？”

白晝一臉心如死灰的模樣，看的葉墨心下一緊。

“沒什麼。”

葉墨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邊的頭顱，慢慢扶起白晝，緩聲道：“走吧，回去交任務了。”

白晝垂下眼簾，他不知道以前的A2說了些什麼，也不想知道。現在的他心情複雜，有氣無力的回應了一聲，撈起幾個碎片往洞外飛去。

“咚。”

最後一個碎片被裝進了越野車後座的物資箱，白晝睡在副駕，留兩個孩子坐在後麵。

葉墨一愣一愣地，還沒有從A2的話裡麵走出來，看到這一幕，突然想起白晝說不能離他太近。

但現在……駕駛位留給我是什麼意思？

“白晝！你做副駕誰開車？”

白晝不耐睜眼，冷聲道：“你啊。”

“不是說間隔三……”

“想聞你的信息素，有意見？”

葉墨乖乖閉嘴，內心卻開心不起來，沉默著坐到駕駛位上發動車輛。

白晝……隻有在自己釋放安撫信息素時才不恐懼自己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