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宮裡燈火通明的，也沒幾個人能安心入睡。

許攸和張尚書在確認女兒無大礙時候，舒了一口氣，隻是見人還不醒心中的大石頭總還是落不下來。

太醫院裡的劉太醫讓兩人不要過於擔心，醒來隻是時間問題，兩位小娘子在墜湖前就昏迷了，後又無意識的嗆了不少水，這才一直沒醒。

明明隻是帶小女入宮前來赴宴的，沒想到竟然遭到歹人襲擊，許攸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太慶幸這殺手沒將女兒當場斃命，他扶著頭隻覺得腦袋裡脹疼。

對麵的張尚書握著張枝瑗的手小聲哭泣“是爹沒本事，沒能看住你，我的心肝小寶貝璦璦！”

官家在不遠處的寢宮裡看著在床上熟睡的少年，溫柔地擦拭著他的頭發。

地上跪著的是太醫院的首席太醫殳景銜，自打入宮一來就全權負責官家的身體情況。“起來吧，彆這麼跪著了。”

殳景銜抬頭看著眼前的官家，明明五官沒甚變化裡頭的芯子卻像是換了個人“官家當真要準備動手了嗎？”

“是呀。忍了這麼多年了，朕一直都希望有個機會能讓朕抓住，誰曾想，他就這麼來了。阿殳，你可彆讓我失望了。”

官家語調輕柔，但殳景銜覺得眼前的君主在威脅著他，若是他有一句不允，縱然是從小到大的交情，官家也不會放過他。

“臣明白。”殳景銜重重地向管家磕了一下頭。

他清楚，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官家，達成目的。不幫是一條死路，幫了，還是一條死路，為了不死的難看些，他選擇了後者。

“很好，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料理他的身子，這孩子體質太弱了些，意誌倒是足夠堅定。”

燈影搖曳，燭火苒苒，官家望著窗外頭的一輪孤月，喃喃低語。

“這天，該變成趙家的了。”

另一旁的聖人躺在榻上，身旁的女使小心伺候著，聖人望著自己被鳳仙花染紅的指甲，仔細瞧著。

“當年官家說我這紅指甲好看，我便留到今日。可近日看著，其實也不好看。瞧瞧這指甲，不知是誰不小心，有一指染得極淡，破壞了一雙手的美感。”

女使立馬跪了下去，朝地上重重的磕頭“婢子知錯了，婢子知錯了，一切罪責都是婢子一人所為，請娘娘責罰我一人，不要因婢子責罰家人。”

聖人換了個姿勢，倚在榻上冷眼望著一直重重磕頭的女使，眼底沒有一絲暖意。

她看著磕出了血的女使，擺了擺手“今日事情鬨得這般大，人心惶惶的，你又是我身邊的大宮女之一，我若是打發了你，你覺得外頭會怎麼看我呢？”

女使停下磕頭的動作，血水與淚水交織，一張臉難看極了，她透過因磕頭而鬆散擋臉的發絲，小心翼翼地朝上方看去。

“謝娘娘開恩，婢子日後定小心辦事，為娘娘肝腦塗地！”

隨後在聖人的吩咐下擦乾了地上血跡，小心出了門，喊其他大宮女進去伺候。

阿琅看著滿臉血的姐姐大驚失色，拉住剛出門的素葉想問個明白，卻被素葉一把扯開“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阿琅與素葉共事多年，從未見過她如此凶狠冷漠的模樣，被嚇了一跳，有些畏畏縮縮的。

素葉正頭疼，看見阿琅被她嚇住的模樣，有些慌了神，她想拉住阿琅的手，但手上粘上了自己臉上的血水，她怕弄臟了阿琅的衣服，也怕被聖人知曉她和阿琅接觸過密，有些手足無措。

素葉隻好放輕了聲音，做出了她自己覺得最溫柔的表情安撫阿琅，說自己沒事，隻是做錯了事被聖人罰了，心情不好罷了，讓她趕快進去伺候聖人入睡。

阿琅對於一向寬和溫柔的聖人娘娘處罰女使的事情有些驚訝，但聖人畢竟是主子，也是有脾氣的，許是素葉乾的太出格了，惹惱了娘娘吧。

隔日，太陽初升，柔光灑下大地，前兩日的雪已經徹底停了，消融了大半。當新歲第一抹陽光照在許幼杏臉上時，她方才從地獄般的夢境逃離。

她看見滔天巨浪，她看見熊熊火海，她看見遍地屍身，可她唯獨看不見自己。

她驚恐地四處亂跑，隻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背影，她剛想走上前，對方回頭，朝自己走來。她這時才發現對方手上的一柄沾滿鮮血的刀劍，粘稠的鮮血一滴一滴順著劍尖落在地上。

“原來還有你啊。”

耳邊傳來陰冷的嗓音，許幼杏驚恐到了極點，劍影揮下。

下一秒，許幼杏大喊著不要，猛地驚坐起，看著周圍陌生的布置，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房間，剛想下床，身上卻酸軟異常。

許幼杏摸了摸腦袋，這才知道自己發燒了。昨天，昨天，對，她昨天看見蒙麵人。

身後的門被打開，一個陌生的老人端著湯藥進門，看著打扮像是宮裡頭的人，許幼杏警惕了起來“你是何人？”

老人將湯藥放在桌上“太醫院的劉太醫，昨夜二位小娘子失足落水了，被人救上來後就發了高熱，張尚書和許副使昨夜一直守著，今日有事才出去了，再過一會兒人就回來了。小娘子不必緊張，隔壁的張小娘子醒的早些，剛剛服了藥又躺了回去，放寬心就行了。我是官家派來給二位治病的。”

許幼杏確認對方對自己無害之後，長舒一口氣，一口氣喝了劉太醫遞來的湯藥，感覺身子還是暈乎乎的。

可方才的噩夢讓她不敢入睡，隻能臥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還是忍不住睡了過去，所幸，這次是個美夢。

張尚書和許攸雙雙跪在地上向官家請安，道賀新年。官家站起，將二人扶起。

“張卿許卿不必多禮。其實真今日叫你們來，除了互道新歲安康之外，還有一事想告訴你們。”說罷，他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