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嘉三年,天子譴兵南下渡洵,塗,城破國滅。”
阿蘭伏在案前,目光來回在這短短幾句話上掃過,燭火在泛黃的紙頁上照出搖曳的影。寥寥數語,是阿蘭一生的開始。
“蘭姑娘,李掌櫃來了。”侍女翠環來到阿蘭跟前,輕聲說道。
“沏一壺玉桂明香,請他到廳上稍作等候。”阿蘭著手收拾了書卷,舉著燭台向廳堂走去。
廳上並不光明,隻在李掌櫃身前點了一盞燈,燭光昏黃,映照在他臉上,溝壑縱橫。月光從順著屋簷傾瀉下來,阿蘭姍姍而來,像是踩著滿地的白銀。
“蘭姑娘,這茶好香啊。”李掌櫃捧著描紋的茶碗,熱氣撲鼻而來,癡癡地吸了兩口。
“這是九王前日送來的,我還不曾嘗過,想來王府的東西,總歸是上好的。”
“王爺心中總是記掛著姑娘的,王府裡有什麼好的,都想著往這幽蘭居送上一份。”
“王爺待我自然是好的。”阿蘭低頭緩緩一笑,又說道,“煩勞掌櫃來跑一趟,五日後的太子壽宴我定會前去,到時候還借李掌櫃的永樂樓舞伶一用。”
太子壽宴,雖說不是整壽,但席麵簡而再簡也足足擺了一院子,各家禮單更是流水一樣地送進了太子府中,太子妃的母家惠國公府送來的頭禮便是東海明珠兩斛,個個透潤似玉,皎潔如月。九王府送來北地紅狐狐皮十張,附以駝峰十對,紅狐在北地並不少見,但這一批皮毛色澤鮮紅勝火,通體沒有一點破損,而駝峰更是罕有的珍饈。十王姍姍來遲,稱自己雲遊四海,身無長物,隻有將自己多年前珍藏於清涼峰頂上的美酒碧潭飄雪一壺獻出以作賀禮。還有寧國公家的繡金華紋錦緞、安遠侯家的雕花老山檀香屏風,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晚宴過後,太子在院中設了樂席,眾賓團坐,歌姬舞伶在其中奏樂歌舞以供取樂。
永樂樓的舞伶特意編排了新的隊形,將阿蘭或是簇擁在中間,或是推在最前麵,在千紅萬豔中,阿蘭舉手投足自成一股清風雅韻。長袖在觥籌交錯間撩動,或疾或緩,撩起的微風吹進了太子的心頭。
當晚,阿蘭便被幾個嬤嬤侍女沐浴淨身,裹著送上了太子的床榻。
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阿蘭支起身子,綿綿地倚在軟枕上,斜斜地看了身旁沉沉欲睡的人,似乎不經意地問道:“太子憂愁什麼?”
“你們這些上廳行首,慣會問這種問題。”
“男人若是尋歡作樂,此刻便該心滿意足地睡去,或者提了衣服利落地離開。”阿蘭一邊說著一邊下床走到窗前的矮幾上坐下,將窗戶推開一道縫隙,月色為阿蘭籠罩上一層薄衫。
太子半眯著雙眼,不遠處□□的美人,看著有些許朦朧。
“那你倒說說,我在憂愁什麼。”
“曆朝曆代,天子之憂便是太子之憂。”阿蘭見太子並不理會自己,又輕聲說道,“今時今日,太子之憂便是九王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