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九王本是手足,自然同心同氣。”太子坐立起來,走到阿蘭麵前,一隻手鉗住她的下頜,接著說道,”你若是在彆處聽了什麼風言風語,最好不必想著來我麵前搬弄是非。”
阿蘭心中有些不痛快,太子下手過於狠辣,她伸手攀上太子鉗製自己的手臂,冰涼的手指穿過太子的掌心,宛如火傘高張之時下了一場雪,倏忽間化解了這股一觸即發的怒氣。
“永樂樓不過是貴族紈絝聚集之地,非我所在,更非太子所在,北地的狐皮駝峰,難道不本該是太子的囊中之物嗎?”
“你是北地人?”
“八年前,九王大婚,九王妃送嫁之時,紅妝十裡,奴仆侍女成百上千……”
八年前,九王迎娶北地尉遲將軍之長女尉遲懷薇,將軍的長女出嫁,場麵自然豪奢,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抬著山海似的嫁妝,敲鑼打鼓地出了將軍府的大門。怎奈王府遠在北地千裡之外,一路艱難險阻,九王府的人騎著高頭大馬,風光無限,可北地跟隨而來的侍從卻死傷無數,九王府的人為了按時進京,竟狠心將那些體弱染病的沿途拋下,任其自生自滅,等到入城時,送嫁隊伍看似仍然浩大,卻僅剩半數。
阿蘭和母親本是北地的平頭良民,父親早逝,多年來一直寄宿在舅舅家中,舅舅家也不寬裕,舅媽更是刻薄,恰逢將軍府為長女出嫁買進奴仆,母親想著為阿蘭尋一條出路,便自己賣身進了將軍府。賣身錢豐厚,足夠舅舅家半年的開銷,舅媽將這筆錢攬在自己手中,說是阿蘭母女在家中白吃白喝這麼多年,這錢自然要歸舅舅家,一分也不肯拿出。
母親走了,阿蘭在舅舅家的日子並沒有好過。送親隊伍出門那日,阿蘭在街上遠遠地看見了母親,便不顧一切地跟了上去。小小的一個娃娃混在隊伍裡,竟也沒人趕她。就這樣,阿蘭跟在母親身邊,一步一步走著。
在途經黃沙嶺時,阿蘭的母親摔下山坡,阿蘭著急忙慌地追到山腳去尋母親,隻見母親摔斷了雙腿,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阿蘭奔到九王府的人馬麵前,求他們停下來救母親,但沒有人搭理她,隻說聽不懂阿蘭的話,又怒斥她攪亂了王府的喜事。王府的人將阿蘭轟出了隊伍,阿蘭不死心地又跪在九王妃的喜轎前,王妃正要探出頭來問話,卻被王府的老嬤嬤堵了回去,任阿蘭磕破了額頭也不再有半點動作。
阿蘭緩緩地說出這些故事,每一個細節仿佛曆曆在目。
“你們母女後來如何?”
“母親站不起來,我也沒有力氣扛,在山腳捱了三個日夜,活活拖死了。”
“那你是如何進京的?”
“賣身葬母,沿途的商人買了我,又轉手賣了出去,幾經輾轉,最後才到了永樂樓。”
“你叫什麼名字?”
“阿蘭。”
說到此處,太子心中已然明了,是亡母之仇,也是切骨之恨。
月亮西沉,太子走了。阿蘭心中覺得可笑,賣身葬母,落入風塵,多麼荒謬的故事,但這些男人總是不厭其煩地聽下去,並且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