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瀲再一次清醒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夢中。
迷霧重重,人影紛亂。
刀兵相接的鈧鏹錚鳴。
許瀲聽見自己的聲音傳來:“你是何人!為何擾我師兄婚儀,殺他妻主?”
一道男聲響起,帶著不可一世的蔑然:“殺便殺了,你又是何人,本公子做事,還要同你解釋麼?”
許瀲擰眉,心中一驚。
這人是誰?
什麼叫他殺了師兄的妻主?!
她撥散眼前的霧障,見著另一個自己手執問言劍,對著一名男子。
男子身姿卓絕,抱臂而立,廊下燈光明滅,她看不清他的臉,隻注意到他的銀製護腕在夜色中泛著冷芒。
“那薛某便得罪了,公子今日,必須給我師兄一個交代。”
男子冷笑。
“交代?嗬——當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與此同時,人已持劍攻來,殺意畢現。
許瀲於劍術一道算得上勤勉,男子卻也絲毫不弱。
問言劍是許瀲師母劍聖隱退前所鑄的最後一把劍。雖鮮為人知,也不曾在江湖兵器榜上排名,但其威力,毫不遜於當年聲名大噪的止戈和緹離。
兩人纏鬥起來,許瀲也隻在內力上勝他一籌。
男子的劍招詭異,奇變莫測,加之他輕功了得。許瀲分神一念細觀他武功路數,讓了他數招,短時間並未占多少上風。
這院中之物被二人劍氣所累,一時遍地狼藉。
許瀲劍鋒掃過,男子旋身之際,飛揚的發尾與之交錯而過。
許瀲微微收勢,男子也猛然停手,焦急地抓了頭發查看。
月影重重,麵容尚且難辨,如何能看清發絲是否有損。
男子恨恨放開頭發,當即怒不可遏:
“你找死——”
男子攻勢愈烈。
許瀲分明是看著夢中的另一個自己,卻又仿佛真的置身那具軀體,完全知道那個自己的心中所想。
她持劍迎上,正想趁此機會看清那人的臉,卻從不知何處遠遠地傳來一陣呼喚:
“許娘子……”
“許娘子——”
許瀲隻來得及瞥見男子精致如玉的下巴,一抹紅唇,便從夢中抽離出來。
床邊的侍從見她醒了,福身一禮:“許娘子,大人吩咐奴婢來請您用早膳,奴婢見您似乎魘住了,便鬥膽叫醒了您,許娘子莫怪。”
許瀲坐起身來,卻是如何思索也記不起夢中那男子所使的招式了,甚至連他的聲音,也是似幻非幻,並不真切,隻仿佛隱隱有一種熟悉之感。
想起夢中所言說這個人殺了師兄的妻主……
許瀲不信什麼上天預示、鬼神之說。從前父後雲時放心不下她,往往求拜神佛,以慰心安。她隨行在側時,也會順著他們一道拜上一拜,實則心中並未有什麼感想。
隻是這次的夢實在太過於真實,真實到令人恍惚……
她微微怔愣會兒,定了定神,這才想起來要回應那侍從:“抱歉,我這便起身。”
梳洗一番,許瀲隨著那侍從到了正廳,洛酈舟夫婦已經在那兒了。
“阿瀲——”
洛酈舟起身來迎她,“難得你到揚州城,快來嘗嘗這江南風味的早點——”
昨夜本來洛酈舟張羅著一起用膳,誰知徐頻突然身子不適,她便隻得作罷。
許瀲見徐頻坐在一旁,麵容微有憔悴,便問了一句:“洛夫郎無事了吧?”
徐頻淡淡道:“無事,謝殿下掛懷,不過是些小毛病。”
許瀲點點頭,她不是很會客套的人,寒暄問候一句便罷。
況且多了也不合適。
洛酈舟一邊給徐頻夾菜一邊同許瀲閒話,打趣她:“阿瀲,話說連如紛都已經娶夫了,我們什麼時候能喝上你同溫公子的喜酒啊?”
想到雲時,許瀲麵色柔和,唇邊也露出一抹笑意,回道:“快了。”
洛酈舟哈哈一笑:“我想也是,若不是溫公子年歲小了些,你成婚怕是還在我們前頭呢——隻是現下卻又成了溫公子來等你了,你可不能讓人家等太久,聽說你那個大姑子可是個殺伐果斷的,小心她一氣之下讓弟弟另嫁他人哈哈哈……”
許瀲輕笑,低頭看向腰間掛著的荷包,愛惜地撫過上頭的刺繡。
洛酈舟眼尖注意到了:“溫公子送的吧。”
許瀲點頭,“嗯。”
徐頻也瞥了一眼,目光掃過許瀲麵上神情,又收了回去。
洛酈舟嘖嘖道:“從前你不是最不耐煩戴荷包香囊這些飾物,也就是溫公子送的,你才肯戴在身上。”
邊說邊給夫郎夾了塊春卷喂到他嘴邊,徐頻卻搖了搖頭。
洛酈舟一陣緊張,關切道:“怎麼了小頻?還是不舒服嗎?”
徐頻抿了抿唇:“沒胃口,吃不下了。”
洛酈舟又提議道:“那我先陪你在園中逛逛消消食,再回去休息?”
徐頻搖頭:“不了,你陪五殿下吧。”
說著起身要走。
洛酈舟忙陪著送他出去,叫來他身邊侍從切切叮囑過,看著人走遠了,這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