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許瀲和孫葶一人一騎。
早先幾日一直趕路。現下離得近了,在這郊野處,溪水潺潺,草色青青,迎著晨光,令人心曠神怡,步調也不覺慢了下來。
這一路風塵顛簸,他們隻在沿路客舍補給,少有進城,自然沒甚好的吃住條件,勉強沒有風餐露宿罷了。
吃不好睡不好,又連日縱馬,孫葶抱怨著一身骨頭都快顛散架了。
她精神萎靡,麵如菜色,握拳恨恨道:“早知道,真該賃一輛馬車!”
又看向身姿筆挺,仿佛沒有半點疲累的許瀲,酸溜溜道:“小師妹,你莫不是背著我吃了什麼神仙大補丸,怎還有如此好的精神頭?”
許瀲當然也累,隻是她不比孫葶精細慣了,倒也忍得。
從前幼時習武,她的教習師傅乃平西將軍趙玪。其人威肅,侍教嚴苛,從不因她們皇女的身份而有半點優待。若是偷懶,隻會罰得更重。幾個姐妹大多不好武,最後也隻有她和六妹許澄堅持了下來。
後來南疆動亂,趙玪奉命出征,她二人自請隨軍前去。雖則因為年紀小並未上戰場,但山高路遠,她亦習慣了這種長途跋涉。於她而言,眼下自然算不上多辛勞。
對此,許瀲沒有多作解釋。她眼底帶笑,難得調侃了句。
“師姐,這下不嫌馬車誤事啦?”
她們出客棧時,掌櫃追了上來,極力舉薦她家小姑子的馬車,說是包送她們到杭州城。
孫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隻說馬車太慢,還是單騎來的快些。
“呐,我……這不是……好哇,居然敢笑你師姐!”
孫葶麵上掛不住,嗔了許瀲一眼,隔空朝她揮了揮拳。
二人正說話間。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喧鬨聲。
許瀲與孫葶勒馬停住。
隻見貌似是一夥賊人攔了輛過路的馬車,為首的黑麵女人,凶神惡煞,手持大刀。
車娘是個板正的中年女子,倒也鼓足勇氣抻著脖子說道著什麼。隻是還沒說上幾句,在那賊首視線掃來,便啞了火,馬車也不要就跑了。
那賊首掀開馬車簾子,裡麵並無什麼奇珍異寶,隻是一個瘦弱的藍衣少年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待看清了少年的美貌,眾人發出一陣嗚嗚哇哇的歡呼聲,像是在慶祝即將到手的獵物。
“有人遭難。”孫葶定睛看去,頓時神色一振:“謔,還是個美人兒!”
下一瞬,許瀲隻覺得身邊一陣風刮過,孫葶已縱馬過去救人去了。
孫葶的功夫對付幾個毛賊,連兵器都不必。況且那群人當中,也隻有那頭領有些功夫。
一夥人不出意料地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匆匆奔逃。
許瀲瞧著沒有過去的必要,便隻在原處等著。
見孫葶同車廂裡的少年說了幾句什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著愈發笑得眉飛色舞、春情蕩漾了。滔滔不絕的樣子,似乎與對方還是認識的。
說著還朝許瀲的所在一指,言語中應當是提到了她,二人同時看向這處。
那少年似乎在猶豫著什麼,好半晌才點了點頭。
很快,孫葶便架著馬車帶著人過來了,許瀲下了馬。
“師姐……”許瀲蹙眉。
救人便救,這又是何意?
孫葶打了個哈哈。
“師妹,巧了不是!你看這是誰?!”
許瀲略作打量,一張陌生的麵孔,自己並不認得。
孫葶見她沒看出來,嘖了一聲,滿臉不讚同道:“就是前些日子金陵城,畫舫上給你倒酒的公子呀!你就忘啦?!這位王公子去杭州尋親,沒想到在此處遭了賊人,也是可憐。不過好在遇上了我們,而且倒是與我們同路呢!”
“見過小姐。”
男子下了馬車,怯怯對著許瀲福身一禮便躲在了孫葶身後。
真真如風中搖曳的水蓮,不勝柔弱。
孫葶看著隻覺得一顆心都化作了水,連說話的嗓門都下意識小了幾分:“莫怕莫怕,我師妹不善言辭,然而實實在在是個麵冷心熱的。”
見許瀲立在那處無動於衷,男子紅了眼眶,一張清秀的麵龐頓時泫然欲泣,叫人看著便要軟了心。
許瀲冷眼瞧著。
被孫葶一說,眼前人的模樣確實與記憶裡麵紗之上的那雙眸子重合了,可她始終保有一份警覺。
不過也許是她多想了吧,觀他氣息也不像習武之人。
興許真的是巧合?
孫葶看不得美人傷心,朝著許瀲使眼色未果,拿胳膊肘撞她:“師妹,不如我們帶這位公子一程吧,怎麼樣,怎麼樣?”
許瀲沉默片刻,提醒她:“師姐,咱們兩個女人,帶著個男子,有些不合適。”
“欸——”孫葶一想,確實有道理,正猶豫間。
男子抖著身子,哀哀嬌嬌,泣聲道:“本就是玄兒時運不濟,遇上了賊人……幸得小姐相救,已是感激不儘,不敢多做奢望。既然小姐不方便,那…那我還是不打擾了,若是再遇上那賊人,權當是玄兒的命罷!”
“哎,不是不是——”孫葶急得直撓頭,想勸幾句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於是又去看許瀲,乾笑兩聲:“師妹……”
許瀲抱臂,背靠著樹乾閉目養神,並不去看,也不理會。
聽到孫葶叫她,這才看了二人一眼,開口道:“師姐自行決斷便好,不必問我。”
“啊……哦哦,那好!”
孫葶自動理解成她是已經答應了,高高興興地將自己的馬套上馬車。略作休整後,請了少年上車,自己也跳坐在車軾處,當起了車娘。
幾人重新出發,一直行到午間,路上也並沒有看見什麼驛舍茶寮。
孫葶擇了處陰涼地兒把馬車停好,同車裡的少年道:“王公子,這處風景頗好,坐了一上午車,下來透透氣吧。”
景玹方下來就見孫葶呲著一口大白牙,笑容滿麵地迎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