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卻有些變態地笑開:“我有病啊,我有病你也不能好過。”
兩人就這樣在院門口你一言我一語地罵開,坐在院子裡呆愣愣的董海被兩個人的氣勢嚇到,哭得臉上眼淚鼻涕縱橫。還沒等招娣分出精神回身去安撫董海,老董就拿著鋤頭急匆匆回來了。
看著院門口怒氣衝衝對峙的招娣和李二,又看了眼院裡嚎叫的兒子,老董有些摸不到頭腦,但還是李二一腳,叫他沒事兒滾回家裡,彆整天揚了二正的。
李二想不到老董會不問青紅皂白地給自己一腳,對著他也起了火氣。但看著自己一對二,老董手上還拿著家夥事,他強壓住那股氣,往招娣的桌上啐了一口,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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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吧,咋回事啊?”老董坐在堂屋的桌前,對著對麵腦袋幾乎要垂到桌子下麵的招娣開口詢問。
“我姐死的時候跟他打了一架,我後麵沒再去招惹過他們,但是前幾天他突然冒出來把我打了一頓。今天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上來就把我的糖弄埋汰了。我才跟他吵起來。”招娣語氣中全是委屈,說到最後還帶了些咬牙切齒。
“我說沒說過,彆為了這點錢忽略了大海?”老董並不接她的茬,隻是抽著旱煙,表情淹沒在煙霧中,招娣看不清楚。
“我大老遠就聽到大海又哭又叫的,我要是不回來,你準備把他怎麼辦?”見招娣不說話,老董更加不快,把火柴盒重重拍到桌子上,煙霧被他的動作打散,露出渾濁的眼。
“對不起,爹,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招娣在這個時候深刻地感受到,老董對她好,完全歸功於她對董海很好這一點。倘若她在這件事上有半分異心,老董和尋常公公也沒什麼兩樣。
他的好,是因為除了這一點之外,董海並沒什麼讓自己這個媳婦留戀的。他估計想用這點恩情,讓兒媳婦能在自己百年之後還儘心伺候董海這個拖油瓶。
招娣認清這一點,本不該有任何期待的。是她在舒心的生活裡待久了,忘記了自己的“本分”。
因此,她乖乖地認錯,不再訴說自己的委屈。
這本來就不是老董關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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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招娣不會因此心生怨恨,就偷偷對董海不好。她這樣做早晚要被發現,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隻是她心裡始終隔著一層紙,不透風地把她裹住,始終和彆人有點隔閡。
就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有天晚飯,老董主動同她交談:“李家二小子,有病了。”他輕飄飄地開口,有點漫不經心。
“他自己也說他有病。怎麼,要死了嗎?”招娣對李二存著一條人命的怨,用詞多了些惡毒。
老董平日沒見過她這樣,有些詫異地瞧她一眼,見她像沒事人一樣依舊夾著菜吃飯,這才補了一句:“這病,還不如死了。”
“你姐沒的時候,你是不是踢了他下麵?”
照理來說老公公是不應該同自己的兒媳說這些話的,隱隱有扒灰的嫌疑。但是這時候招娣卻顧不上避嫌,急忙追問:“咋了?”
“聽說他往後都不能生了。我踅摸著,他是因為這才來找你的晦氣。”
一石激起千層浪,招娣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李二的異樣:那些尖刻的話,自己膝蓋頂上去的時候他說的“吃過一次虧了”,還有他莫名其妙的陰狠。
難怪。
這村裡流傳下來的陋習,以為男人們長了根那東西就比女人高了一頭。倘若李二沒了那功能,還不給人擠兌死?招娣心中升騰起一股隱秘的快感,好像大仇得報一樣。
“好在他已經有了個兒子,才沒把事情鬨大。不過他們也不敢輕易鬨大,這說出去多丟人。”老董呷了口酒,看著招娣臉上解氣一樣帶著笑意,出言提醒:“不過這種事,傳得快,村裡人多半也知道點了。往後你帶著大海在家多小心,我也經常回來看看。”
招娣聽他狀似不經意地說完,心中鬱結的一口氣卻是長長舒出來。
又何必在乎老董的目的呢?即便他是裝的,可他要是裝了一輩子,那不也是好人?自己和他非親非故,即便是出於董海的原因,老董對她多有照拂,那也不是她應該懷疑和置喙的。
她不應當做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嗯!謝謝爹!”
“彆整那沒用的,快吃飯吧。”老董好像有些不自在。他端起酒杯一飲而儘,手指頭摩挲著玻璃杯,臉上的表情卻前所未有地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