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拖著受傷的身體往家走的時候,腦中還是恍惚的。
她被李二拖到沒人的屋子裡,很快就猜到他是為盼娣死的時候,她去大鬨的那一場來尋仇。雖然兩個人當時都吃了虧,甚至招娣可能傷得更重一些,但難免他事後想起來覺得不解氣,再伺機報複。
隻是,單純要打人的話找個山坡樹林也就打了,正好不需要打掃戰場,以防留下所謂“評理”的證據,為何李二要把她拖到這種小黑屋裡來?
招娣越想越不對勁,手腳也因此緊張起來,幾乎快要痙攣。
“你個臭婆娘,老子他媽打死你!”他衝上前來一拳就打向了招娣的肚子。
他下手極重,幾乎要把招娣的五臟六腑都打到移位。她不受控製地乾嘔出來,嗓子眼幾乎要吐出破碎的臟器。
“你他媽的!”李二並不解氣,拽住招娣的頭發強迫她站起身來,又一巴掌朝她臉上扇去。
招娣重重地挨了兩下,剛反應過來便想故技重施,曲起膝蓋就朝他那處頂過去。
“你個臭婊子還想玩這套?老子吃過一次虧了!”李二好像有準備一樣地往後猛地閃了一步躲開了招娣的攻擊,麵上的怒色更甚,言語間也把“吃虧”兩個字念得極重。
招娣好像從他的反應中感覺到了什麼,有些不合時宜地停頓下來,疑惑地看著李二。但見李二還想撲上來,她從口袋裡摸了兩根木棒捏在手裡,直直朝李二的臉上招呼了過去。
上午剛熬好麥芽糖,她正準備給董海攪糖吃,二妹妹就來家裡找人過去吃席了。她一個忙亂就把原本準備好的木棒擱在了兜裡,沒想到這會派上了大用場。
“操!”木棒就停在李二眼睛前麵一點,招娣稍微動動手就能把木棒釘進去。危險當前李二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嘴上卻依舊惡狠狠地甩了一句臟話。
招娣一手拽住李二,另一隻手緊逼著李二的眼睛,強迫他打開門去。她不敢放手,李二現在像個窮途末路之人,毫無理智可言,她擔心一旦鬆手去開門,李二就會直接撲過來打死她。
等招娣終於從屋中出來,回身透過細窄的門縫看到李二陰狠的一雙眼時,她猛地抖了一下,兩腿一軟幾乎要跪在地上。她不敢停留,雙手抱著肚子試圖緩解疼痛,急匆匆地跑了。
那一眼,仿佛看到了索命的鬼。
招娣想不通為什麼他要對自己下狠手。雖然她在李家大鬨一場,但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村裡人要是對他家有非議,也應當是因為他們家要孫子不要兒媳,而不是兒媳婦的娘家人在人死之後去他家發瘋。
她就這樣一路想著,跌跌撞撞回到家裡。
把院門鎖上,招娣在董海有些遲鈍地疑惑眼神中走進屋裡關上門,查看自己身上的傷勢。肚子上浮現出了一塊幾乎有碗口大的淤青,就在她肚子正中的位置。被打的半邊臉腫得老高。
她看著滿身狼藉的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
要去老李家討個說法嗎?她好不容易從虎口脫險,再去恐怕要被他家人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和老董說嗎?那又算怎麼回事呢。自己為了娘家姐姐去人家婆家鬨事,被人打了再跟自己的公公哭訴,傳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笑話死。
那,指望董海嗎?他這個樣子,不被自己牽連已經是好的了。
孤立無援的絕望感將她包圍住。思來想去,招娣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重新打開上鎖的院門走出去,到後山上找了個不高的土坡,把自己從上頭跌下來。
她隻能選擇忍氣吞聲,在老董回家之前把身上的傷偽裝成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摔傷。
果然當晚老董回來的時候,看著她滿身狼藉有些疑惑。她隻能訕訕地回應,是自己今天回來的時候不注意摔了,臉上那一塊是墊在石頭上硌出來的淤傷。老董不疑有他,隻是叫招娣小心點,彆再這麼馬馬虎虎的。
招娣聽了心裡泛酸,但也隻能一口一口咽下,在心裡跟沒流出的眼淚糊成一團。
這之後她有三天沒有出攤,整天窩在屋子裡,連院子裡都不能去。就是這樣,即便在自己家裡,她也要時常神經質一樣地回身去看,仿佛不知道哪個角落就會伸出一隻手把自己重新拖到黑暗裡去。
直到她臉上的傷逐漸養好,她才敢再次支開攤子。那一整天她都在提防著,提防著陳昊從一邊走過來跟自己說些汙言穢語,也擔心院外伸進來一隻鐵鉗一樣的手,讓她掙無可掙,逃不能逃。
到傍晚的時候,她原本以為一天的煎熬終於要過去,卻沒想到李二扛著鋤頭從一邊過來,另一隻手揣在兜裡,麵上毫無表情。
招娣條件反射一樣瑟縮了一下身體,但又不想表現得太過軟弱反而被他欺辱更甚,隻能忤逆自己抗拒的本能,強撐著坐穩了身體。
“你這個賤婊子,好得挺快啊。”他聲音莫名有些尖刻,已經不像是尋常男人的聲音。
還沒等招娣有所反應,他那隻藏在兜裡的手就伸了出來,將一把土扔到了招娣盛著麥芽糖的小鍋裡。雖然在他還沒撒完的時候招娣就把鍋奪了過來倒扣過去,但黏膩的糖汁還是被土塵沾滿,一鍋糖就這樣被毀了。
招娣也發怒了。她想不通李二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的麻煩。把鍋重重地磕在桌上,招娣推搡了李二一把,質問著他:“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