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長安,日照錦衣,金葉撲簌。灰撲撲的雁群掠過金黃的琉璃瓦,向南飛去。悠長的叫聲透過朱紅的高牆,和著宮室傳出的箏音。
“彎枝,你聽,是雁鳴嗎?”李雙岑撫箏的手停了下來,她削蔥根似的細指轉而提起水碧色的百花曳地裙,抬腳向殿外跑去。
“哎呦,我的祖宗,彆跑了,知道您愛看大雁,如今聖人已經下令重修百獸園,裡邊兒專門給您建了個鴻雁堂,等建好了,您到時候再看也不遲啊。”名為彎枝的小宮婢見狀趕忙拿了鬥篷往李雙岑身上披。急急地勸道:“公主,咱回屋吧,最近這天氣涼,仔細壞了身子。”李雙岑聞言,隨口應了。那雁群逾飛逾遠,斜斜地過了後殿,看不見了。李雙岑收回視線:“四朝鼎會快開始了吧,走吧。”
李雙岑帶著彎枝朝著擺宴的和光殿走,一路上看著步履匆匆的宮女侍從們穿梭,倒也奇怪:“你說,阿娘不是幾日前就把宴席所需的一應都備好了嗎,怎麼今日宮人侍從們還是如此匆忙?”彎枝搖搖頭,也是不解。
到了大殿門口,忽聽號角聲陣陣,雙岑一驚,這是隻有宮中遇襲時才會吹響的銅號,她轉頭看向殿內,阿耶臉色也很是沉重,朝站在一旁的皇後使了個眼色。皇後意會,帶她穿過和光殿的暖閣,從紫檀書架第三層的格子裡取出了一塊煙色團龍暗紋緞包著的方塊。憂心忡忡道:“宣陽,這是傳國玉璽,也叫帝王印,你拿著。”
李雙岑捧著手裡這一方玉,手足無措:“可是... ... ”
崔氏打斷了她:“你阿耶身子日漸衰弱,而李氏除了你也無第二子,我年歲也長,再不能生兒育女,你阿耶早屬意於你,但如今各邦屬國蠢蠢欲動,終究是拖累你,”崔氏緊緊握住雙岑的手,手上鼓起青筋,憤然道:“你阿耶的意思是讓你拿著這傳國玉璽,由舅舅帶你出宮,沒有傳國玉璽,就算他人登上這帝位,也是得位不正,萬民唾棄!”
李雙岑聞言,心下了然。看著崔氏帶著細紋卻不失光亮的眼睛,堅定地點了點頭。崔氏命人將彎枝帶進來,這小丫頭還不知發生了什麼,懵懵懂懂。崔氏將其拉過來叮囑她:“彎枝,外敵來犯,宮中情況危急,你隨公主出宮,萬萬護住公主周全。”
彎枝聞言,也明白些許,“咚的一聲”雙腿一彎跪在了地上。崔氏揚了揚手。
“皇後娘娘,忠武將軍求見。”
朝中正四品忠武將軍乃崔家二郎,當今皇後之弟,宣陽公主母舅,心性果敢、能征善戰,李雙岑對這個臉上時常帶著笑的舅舅也很是親近。
思索間,崔二郎火急火燎地邁了進來,“娘娘,承天門破,劉本帶著人馬已經殺進了太極宮,聖人召十六衛同他一起守宮殺敵,並命千牛衛護送您和宣陽公主出宮!”崔氏大驚,卻也不敢表現出來,恐嚇壞雙岑,指甲已經嵌入掌心,強行穩穩心神,轉頭對李雙岑低語:“大寧氣數已儘,罷了,我就不必了,你快隨二郎出宮,”崔氏從袖中掏出一柄袖箭交到李雙岑手裡,“保住性命,切勿丟了帝王印。”李雙岑抬頭,眉頭緊皺,兩行清淚滾了出來。她不敢耽擱,轉頭拽了還在愣神的彎枝,給崔二郎一個眼神,三人快步跑了出去。
李雙岑不敢回頭看,她知道隻要回頭,絕對再沒有轉身就走的決心,她也知道阿耶阿娘在給她爭取活著的時間,她不敢耽擱,也耽擱不起。剛出和光殿後門,就有一夥人追了上來,都穿著繡忍冬紋藍領黑色袍子,這是劉氏的親衛!
隨著呼喝聲,一支支翎尾箭從後方射來,瞬間遮蓋了高牆上方可見的天空,像一隻隻毒蛇,啃食著李雙岑的神誌,在她身後,崔二郎提劍舞得殘影連連,噗呲,一支箭終究是鑽過空隙,插入了她的血肉。
“公主!”彎枝擔憂的呼喊就在耳畔,但總感覺似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