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已經倒了下去,辯解的話也被迫吞回了嗓子眼。隨即,李雙岑聽見了胡為塘帶著嫌棄的聲音:“礙事。”
這顯然是劉家有備而來,胡為塘隻是個幌子。李雙岑淡淡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似笑非笑挑眉把玩腰牌的劉軼,她明白劉本背後的消息網早就知道她在這裡,再怎麼掙紮也沒用。他們想逃,就隻能犧牲一個人,拚死打開一個缺口。
而這個人選最好是她。
那個侍衛的手已經攀上了柴垛的一角,李雙岑準備好了要站出來。眼角卻忽然瞥見一個黑影從門後的柴堆閃出,崔二郎的望朔刀揮出了殘影,瞬間腰身一轉,斜刺向還在門口觀望的劉軼。此舉驚了在劉軼身前的胡為塘,他大聲驚叫:“救命!”
救誰的命?
侍衛們反應過來,紛紛撤了搜尋的手腳,回轉過來欲擒崔二郎,卻轉瞬被望朔刀割了喉嚨,其一個鷂子翻身,又生生轉了方向,給了未佩劍的劉軼一刀後,從窗口彎身翻出去了。
劉軼的胳膊流血不止,手上捂著,嘴角卻彎起了一抹微笑。
這可給胡為塘嚇壞了,揮舞著胖胳膊大喊著:“追啊,快追啊,這定是那個反賊!”隨即作勢要扶著劉軼回他的私宅休息,劉軼也配合,十分情願地隨著他去了,甚至虛弱地靠在胡為塘肥肉堆成的肩膀上。
親衛一窩蜂都去追“反賊”崔二郎,柴房倒也空了,隻餘下一地乾涸的血、眾人的屍體和灑進來一片一片的清涼月光。
月光剛才也存在,隻是躲在了劉軼的笑容背後,攪亂了寂靜的夜晚,分外滲人。李雙岑悄悄走到窗邊,撿起剛才崔二郎翻出去的時候掉下來的幾個物什兒。當時其他人都在門邊和柴堆旁,沒有人注意窗下角落裡躺著的東西。她撿起一看,是回來之前讓崔二郎去刺繡攤裡淘來的絨線和提前備下的火石。
絨線被油浸過,更好點燃。彎枝還沒走,悄悄靠了過來,想要把帝王印遞給她,李雙岑搖搖頭,語重心長道:“舅舅將他們引開,他們短時間之內不會回來,但是時間一長,他們肯定會察覺到異常,再次回來查看,但是我在這裡,就算抓人,他們抓的也是我。”頓了頓,李雙岑覺得今晚有些安靜,心也平靜下來,又道:“不到幾個時辰就天亮了,你就在這條胡同附近躲著,躲到天亮,明日午後再離開。”
彎枝聞言,雙手緊緊抓住手中的破爛包袱,手指想要扣進布裡麵,指尖已經漸漸發白,死死盯住李雙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身撒腿跑了出去。
李雙岑隻能看見彎枝離開柴房的背影,臉上輕輕淺淺地笑了,月靜春山的鳥鳴聲還在耳畔,她走到剛才藏身的柴垛前,伸出有些傷口痕跡的手,沿著木柴的紋路細細摩挲,嘴裡喃喃:“多謝你們。”
下一刻,她將油浸過的絨線塞進柴縫,僅僅露出一個微黃油潤的線頭。這線頭已經因為被侍衛踩過,混進了柴房的泥土地麵中,滾滿了微微成塊的黑泥。李雙岑拿出打火石,快速摩擦著,不一會兒,兩粒石子之間也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火,李雙岑手指有些顫抖,逼著自己捏著這些星星之火,湊到了沾了黑泥的絨線上,她退後兩步,背手站到了屋外。
又是火,但是這次是她親手放的。
李雙岑看著燃燒的大火,看著黑夜中唯一光亮的這處,笑出了聲。她從火中看見純善的李娘子冰涼的屍體躺在泥地上,看見崔二郎義無反顧翻出窗外的幻影,看見彎枝飽含堅定轉身離開,看見胡為塘滿是肥肉的肚腩,最後她看見了那個少年走的時候複雜的笑容。
隻有她留在這裡,彎枝才有生的希望,帝王印才不至於流落到殺父仇人手中,他們才會相信帝王印真的隨著這場大火遺失在了這條不起眼的胡同中。
她一直站在柴房外,看著成堆的木柴燃燒,巨大的熱浪裹挾著她,火一直在燃燒,火舌舔舐著夜空的皓月,她該走了。李雙岑試圖抬起左腿,卻發現一股顫意自腳跟傳來,激得她險些栽倒,她伸手揉一揉,才明白她的腿已經因為站得時間太長麻木了。
李雙岑走進正房臥室內,才發現門裡站著一個瘦弱的孩子,閉著眼睛,身體抖若篩糠,肩胛骨突了出來,隔著衣服也可以看出明顯的形狀,顯然隻知道外麵出了大亂子,但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她走上前,伸手揉揉孩子毛絨絨的後腦勺,小辮子隨著手的動作微微晃動,這是李娘子的兒子,的盧。
“李姐姐,我都看見了。”
李雙岑一笑,抬腿走到桌前,從燃著燈油的盞下抽出的盧練字的草紙,提筆在其上書幾字,隨即折好交予的盧。叮囑他:“你就躲在這間房裡等著,崔舅舅會帶你走,你的仇,我會幫你報,但是我希望今天的一切你可以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