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攥緊我的拇指,我漸漸轉醒,朦朦朧瞧見裡蘇特站在門口將臟兮兮的外衣脫掉掛到衣架上,我撐著沙發的一邊起來,他在應付幾個孩子熱情的擁抱,我讓他們過來趕緊吃飯,裡蘇特坐了下來,他看到了我眼底的青黑和滿臉掩不住的疲倦,慢慢喝著湯,等到結束的時候,對我說:“工廠有新的單子,不用擔心下個月的債務。”
我點頭,等他們用完了餐,收拾著又回到廚房,幾個孩子會幫我分擔家務,我結束一切回到客廳時,裡蘇特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各種新聞都有,不過常常占據版麵的就是幫派間的矛盾和火拚,我不懂,常常看幾眼便過去了,離得最近的一次便是隔壁小鎮的某個男人被槍殺在浴室,那時我擔心了好一陣子。
晚上,裡蘇特睡下時感受到了枕頭裡夾著硬邦邦的東西,那時我正在換衣服,他將枕頭拆開取出裡頭包裝好的盒子,我感到失望,今年又是一次被提前發現的驚喜:“你兒子準備的,原本想給你明日的一個驚喜,看來又被提前了。”我看了眼鐘,補了句:“提前了兩小時。”
裡蘇特將盒子放在床頭櫃上:“那等時間到了再拆。”說著,他從抽屜裡取出賬本看著,我上了床,靠在他的身旁幫他校對財務。
“困了就睡覺吧。”
“我不困。”我靠著他健碩的肩膀,這幾年我們生活拮據,一麵需要還債一麵養孩子還得花費大筆的資金,婆婆在鄉下養病……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我堅信著會和裡蘇特一道穿過荊棘擺脫枷鎖,我相信著工廠會在裡蘇特的經營下成為生意場上的鬥牛……隻是有時太疲倦,也想停步歇上一陣——可我不想把這些事分享給裡蘇特,因為說出口得不到任何的收益,那是沒用的。
裡蘇特擅長察言觀色,不需要詢問就能從神態同周遭的事情聯係起來,更何況我不愛說謊。他放下賬本,寬厚溫熱的手掌抓住我的肩膀,他對我說:“讓羅馬融化在台伯河的流水裡,讓廣袤的帝國的高大的拱門倒塌吧!這兒是我的生存的空間。”
我記得,從前我在閣樓裡念詩,他埋頭修機器,或許是我讀了太多次讓他耳朵起繭記住了,又或者那些詩那些故事中的某一段在他沉默無聲裡記下了。
窗外鐘樓鐘聲悠揚響起,裡蘇特在拆禮物,我注視著,對我的丈夫說:“裡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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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眼的樓屋,開著並不亮堂的燈,霍爾馬吉歐結束任務,正坐在沙發上換電視,啤酒喝完了,他起身,側頭問仍坐著的幾個人:“你們還要不要啤酒,幾瓶,趕緊的。”
“我不喝了。”伊魯索雙手抱在胸前看他:“今天喝得已經夠多了,我可不想明早起來滿嘴的酒味,臭熏熏的,霍爾馬吉歐,給我帶瓶水吧,隻要水!”
貝西說:“我已經喝好牛奶了,再喝啤酒恐怕不能安眠。”
“其他人呢,趕緊的,足球賽快開始了,到時候鬼才好心給你們拿飲料。”霍爾馬吉歐催促著,加丘不喝酒,轉頭問整個頭都快埋進電腦裡的梅洛尼:“喂,梅洛尼,你要不要啤酒。”
梅洛尼終於從數據裡抬起頭,回了句隨便,便又一頭鑽進了電腦數據裡,他在挖掘娃娃臉的其他妙用,事實上每個月內一半的時間他都這樣。
普羅修特單獨坐在角落沙發上,猛抽煙,煙灰掉到手裡的書麵上——他們已被組織冷落近一個月二十天了,自從索爾貝傑拉德的事情發生後,他們就被組織徹底放棄了。那又怎樣,他們早就是被社會劃開界限的人,他們在意的隻有同伴,就像霍爾馬吉歐說的:“我們會從地獄一路往上爬!”
憤怒不會隨時間而消,在這群家夥們骨頭裡刻上的恥辱,就得用親手刻下這些東西的人來抹除掉,他們會很有耐心,就像每次執行的暗殺任務那樣。
“給我純淨水。”普羅修特確實口渴了,抬手翻了一頁,那本書不是任務也不是賬務,隻是本閒時共消遣的玩意兒,他背靠沙發,接過霍爾馬吉歐遞來的純淨水,打開,沙發一側下沉,他聽到霍爾馬吉歐說:“你要是太晚回去不方便,樓上多得是空餘房間,哪間隨便挑。”
除去傑拉德索爾貝的房間,其餘隊友各自擁有一間,除此以外還有多出的房間,這據點裡太多東西都不是按人頭分配好的,多了餐具,少了衣櫃,他們不大在意,這兒是據點,但並非所有隊友都會住在這裡。
普羅修特折疊了一頁紙,隨即合上書:“我不會在自己住所的其餘地方睡下,這該死的習慣,你得理解。”
“那真是沒辦法。”霍爾馬吉歐開了啤酒,冰冷的液體從瓶口衝了出來,他大口大口喝,瞧見普羅修特將書扔到櫃台上,起身準備離開,伊魯索問普羅修特:“老大,足球賽要開始了,不一起?”
“不了。”普羅修特說:“我還有事解決,你們明天告訴我結果吧。”
普羅修特離開後沒多久,貝西睡著了,梅洛尼和加丘仍在激情討論著某個研究點,隻有伊魯索和霍爾馬吉歐在看足球賽……又或者他們做的並非隻是這些。
被丟在櫃台上的書被折疊的紙分開,陽台的風吹一吹,撥一撥就揚了起來,一行行的字,一段段的詩,那裡寫著:讓羅馬融化在台伯河的流水裡,讓廣袤的帝國的高大的拱門倒塌吧!這兒是我的生存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