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與青山不老的宗廟獨立於臨安城一派繁華盛景之外。
男子身穿昂貴黑裘坐在戲台前,閒聽咿咿呀呀,孑然一身獨飲花中酒。
忽然他抬了薄眼皮,從小樓上往下瞄俯瞰臨安城的萬家燈火,嘴角略有弧度勾起。
“魚柳鳶,依折紙。”他輕聲念叨,一絲恐怖彌留在空氣中。
他轉動眼球,輕掃了一眼對坐惶恐不安的少年,聲音低沉道:“白虎,你想救人要談條件。”
少年頷首飲下一口酒,麵帶微醺。他往窗外麵眯起了眼睛,邊角發黃的銀杏葉淌著風打旋兒落下來。
他聽後擦掉嘴角殘留的水珠,打嗝道:“你們刺客眼中從來隻有利益,我給就是。”
***
屋簷高掛繡花燈籠,大街小巷裡乳白的花蕊點綴滿花圃,含羞迎晚風。
月光零零散散,侵襲雅客的衣裳,一雙靴子倏地踩碎飄落的銀杏葉。
慕亦卿手提花童遞給花燈,頭發梳地一絲不苟,闖進熙來攘往的人群。
他身隨著一人,像遊魚般穿梭自如。
江上披蓑衣的老翁接完上一波客人,早已經疲倦不堪,歇息了半宿,便歎氣道:回家吃飯嘍。
這時楊柳陰下,一名身型清瘦修長的少年郎向這趕來。他遠遠地眯起滿是皺紋的眼睛,才勉強看清昏暗中少年的麵容,心中一喜,招喝道:“客官,坐不坐船渡江嘞!”
慕亦卿見到,愣了一下,淺嗅著池塘的青草腥味,躬身作了個長揖,學著老翁的口音問道:“幾兩銅板呐?”
老翁見其是位有禮節的少年郎,眉間頓時舒展,禮尚往來回了個數。
便提著衣擺俯身走進小船蓬中。他初識水,上船時飛濺的江水一不留神浸濕靴子的邊緣。隨從常奕落幾步,也緊緊跟上,坐靠在小蓬外。
老翁劃起槳。
小船“吱呀”一下,江水迸濺,船隻隨著夜晚泛著火光粼粼的清波緩緩前行。①
船上安頓好後,慕亦卿挑竹板凳坐。拿著紙帛,借著燈籠的微光,指腹點在離臨安城最近的青山,和老翁道出要去的地點。
老翁會意,頷首後支棱地搖頭,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能渡到,隻是……”
他偷瞄一眼望向遠處的青山,遲遲不搖槳,道:“聽傳聞說這塊附近的山裡鬨鬼,小鎮上瘋了死了不少人。”
慕亦卿不言語,等著下文。
“起初我也不信,可見的多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瘋的瘋傻的傻。你們往那走,小心遭了殃!”
常奕靠在邊上,目視越走越遠的臨安城。撚起上船前臨時摘下的花蕊。起初本不予理會,聽老翁這麼一說就移動視線,饒有興趣地垂耳傾聽。
老翁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便誠心勸阻二人,道:“誒喲,夜深了。臨安是個不夜城,要是不想還家,也不要跑太遠。就在這臨安花紅酒綠一場也好,也好。”
“這位老者不必驚慌,我們此番前去,正是為了降妖除魔。”慕亦卿不急不慢地說。
“老者,您叫什麼?”
“你們啊,叫我劉翁罷了。”
***
兩人下船沿著路進入山寺,沒有聽從老翁的勸導。此番前來,他們為的是找一個姓沈的老板。
山間的月亮清澈透亮,兩人移動而投下的影子停在正門前。
“請問沈先生在嗎?”慕亦卿敲著門獅子揚聲問道。
鬆間風掠過發梢,頸後愈發見冷。半響不見回應,慕亦卿便冷著臉破門而入,破敗的木門轟然崩塌在地。
依船夫所說,這香尋常人聞不了,來跪拜的村民離開後,鎮上就會鬨起鬼來,常嗤之以鼻,匪夷所思。
常奕咕噥一聲道:“這地方著實詭異,沈先生為何要我們如此……”,說著拍掉肩上新落的灰,顯然這廟已經荒蕪了許多年。
幽暗深處,火光漸顯。聽村裡頭的人說供奉的香火無論風吹日曬日日都不曾熄滅,可怪得很。若想要引誘出其中的玄機,給這座神像上供敬香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
“去敬香吧。”慕亦卿當機立斷道。他身量修長,避開蛛絲雜碎,盯著那道火光,移步時璞玉輕碰微響。
快到古神像前,慕亦卿格外虔誠,跨門檻進來後不曾睹神像。也不顧香火氤氳,吸了不少進去。
常奕不信奉神,不屑地揚了揚眉也跟著他拜三拜,以示尊崇。
慕亦卿赫然抬頭,慈悲憐憫的神像不知曾幾何時勾起嘴角,模樣忽得陰鷙。他裝作無事,整理衣裳,提著花童給的燈步伐輕緩的地往回走。
他走得慢,正在等待。
屋外陰風肆虐,從破敗的窗欞穿堂襲過,霎時間扇滅花燈。常奕察覺不對,緊握劍柄定在原地。
就在在百綢揚起的一刹那,神像掌臂直鎖慕亦卿兩人的喉頸!
說時遲那時快!
常奕拔劍出鞘觸碰石臂發出錚然一響!劍腹顫抖間,沉重危險的力道傳到他的虎口中,生疼不已。
慕亦卿在後,扔下花燈,作出百步穿楊之勢,腳底飛濺的煙塵瞬間彌漫整座房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寬袖中取出泛黃的符咒,嗖地粘在石臂上,接連圍住手碗貼上兩張。
石臂本作勢收回,卻動彈不得。
“早知發現石像有問題,今晚就把它撕破不可!”常奕怒氣中燒,語速加快,間隙裡罵道。
慕亦卿微笑,道:“那怕是不成。”
常奕還在迷惑不解,待不及發問,轉眼之間陷入無邊的漆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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