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裁縫是不是去叫警察了,也許香港有專門針對這種事情的警察。他希望裁縫走的時候能把屋內的燈關了,這樣他就不用看樊其輝掙紮著一點點爬過地板,蜷縮在角落裡哭泣的樣子。從思緒裡拽回現實中,他漸漸感到側身傳來的劇痛,肋骨處的傷痕讓一點點輕微的動作都變得極為困難,一條腿也完全使不上力氣。疼痛加上眩暈讓他突然嘔吐起來,他想去水槽吐,但嘔吐物從嘴裡噴的滿地都是。他使勁依靠那條沒有受傷的腿,用左手扶著牆使自己勉強站了起來。剛站起來時受傷的右腿沒踩住差點摔倒,他隻能單腳站立儘量不用力呼吸,一步一瘸地去關燈。對麵的樊其輝受的傷勢也不輕,坐在地上抽泣不止,嘴裡嗚咽出幾口鮮血後同時喘著大氣。
現在寧國風有時間來想了,思索能做些什麼擺脫這樣的困境。從這裡走出去,穿過個好幾條街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發覺們是從外麵所上的,他不確定樊其輝的鑰匙能不能從裡麵打開。他們可能要被困在此地了,也許要到明天早晨,又或者夜裡會有人來把他們帶走。他覺得會有一個類似勞教所的地方等著他們,那個地方就是為像他們一樣被當場抓住的人所準備的。他們可以否認,但很難想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為何大晚上來這裡。一旦被定性同性戀,他們會被關到到處都是窮凶極惡麵孔的牢獄房,他們害怕地蹲在那裡,麵前有一條呲牙咧嘴的惡狗。
樊其輝停止抽泣了,沉默被遙遠的警報聲所打破。
“該死,他竟然叫警察了!”寧國風驚恐道。
寧國風想到現在最有利有自己的機會就是在警察麵前否認這一切,他開始想著用什麼借口來解釋目前的狀況。他們可以說看演出的時候樊其輝忘了把重要的東西留在理發店,他們於是回來找東西,結果莫名其妙地撞上了裁縫,然後被痛打了一頓。也許警察還是會相信裁縫的,但是少可以一試。他們可以反告裁縫第一時間沒去叫警察而自行執法,誌國和理發店的同事們也可以證明裁縫是個十足的惡霸。可是,這不能解釋為何裁縫下手那麼重,他突然覺得他想錯了,裁縫根本不在意他們怎麼樣,他隻是生氣他們不經允許就在自己的店裡這樣,寧國風的思緒越想越亂,越想越困。
過了不知多久,寧國風聽到了鑰匙轉動的聲音。燈光亮起的時候,他聽到樊其輝突然驚醒一下的聲音,一定是他回來了。寧國風打開疲倦的眼皮,看到裁縫是一個人來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憤怒,而是一種焦慮,身後也沒有跟著警察。看來,剛才的警報聲隻是路過的巡警。
“把他拉起來,”他聽到裁縫說,“把他從這裡弄出去。不要讓我看到他”
樊其輝已經站起來了,看來這話是對他說的。樊其輝朝寧國風走過去,沒有看他,而是讓他倚在自己身上,扶著他一點點地走出屋子,走出理發店的大廳,然後走到黑乎乎的街道上。
他們步履蹣跚地走回到宿舍,其間寧國風因為疼痛不得不停了幾次。他發現在還是午夜,街道上的店門都關著,幾乎空無一人。暗淡的燈光下兩個人彼此無言,一前一後地走著,之後一點點攙扶著上了樓梯,開門靜靜進屋。還好他們進來時的動靜不算太大,有一兩個人在床上動了動身子後又睡了過去。樊其輝和寧國風脫了鞋就躺到床上睡著了。
早晨,幾個人進進出出的腳步聲讓寧國風從睡眠中醒來,他恍惚聽到樊其輝解釋說昨天晚上他和寧國風幫裁縫乾體力活乾到很晚才回來,要到下午才能去上班。大家似乎都忙著洗漱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也沒有人質疑樊其輝說的話。他們走後,房間隻剩下了他和樊其輝兩人。
過了一個小時,寧國風聽到公寓的大門打開了,伴著腳步聲臥室的門也開了,他假裝閉著眼讓自己沉浸在睡眠中。
“你們兩個,起來!”這聲音毫無疑問是裁縫。
寧國風馬上轉過頭看裁縫手裡有沒有拿著家夥,但讓他吃驚的是裁縫的表情比之前更緊張。寧國風心想也許這樣打人在香港足夠把他遣返回大陸,或者報警後警察會來問他們這些人問題,而裁縫和他身後的老板肯定不想讓香港警察知道他們在大陸招工和簽證上的事。
“下床,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受傷。”裁縫走到窗前說道。
樊其輝慢慢坐起來,站在地上,裁縫朝他走去,樊其輝條件反射似得用隔壁架在臉前。
“我要看看你有沒有事,不會打你。”裁縫走到窗口往外望。這時寧國風發現樊其輝似乎沒有受傷,他覺得樊其輝是因為個頭比較大懂得保護自己。
“我大概有點瘀傷。” 樊其輝冷冷回應道,語氣很漠然。
“你能走嗎?”裁縫又走到寧國風身邊問著。寧國風感到他的怒火已經收斂了很多。
“托你的福,我還沒有到殘疾的地步。”寧國風說。
“如果有人問你們是怎麼回事,就說被人襲擊了,那夥人已經跑了,如果再問你那夥人長什麼樣子,你們就說是印度人。”裁縫對這兩人補充道。
寧國風又注意到裁縫的聲音有點緊張,他突然明白,裁縫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乾了什麼,這意味著他也不會隨便把昨晚的事告訴彆人。
“穿上鞋,下樓上車,我帶你去個地方,把那該死的傷勢處理一下。”裁縫對著寧國風說道。
樊其輝過去扶寧國風站起來,寧國風靠在他身上,這種親密感和樊其輝的冷靜,讓他感到安心。寧國風在樊其輝幫助下穿好鞋上車,因為他的腳又腫又跛,右腳上的鞋子隻能穿上一半。
“你這周也不要去理發店了,在公寓裡待著,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昨晚的事。”裁縫坐在駕駛座上搖下玻璃對著樊其輝說道。
樊其輝聽後沒多說什麼,他本來想問裁縫寧國風還會不會回來,但又咽回去了。看著裁縫啟動了車,開車載著寧國風穿過狹小的街道和城市,寧國風則坐在後座想著昨晚發生的事,他從後窗看到樊其輝孤零零的身影越來越渺小直至消失不見,突然有些惆悵,不知道他們下一次見麵要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