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寧睨著他,像是隨手挑中的玩物,雖無鄙薄之意,但也絕不尊重。
“你既是程弦新收的徒弟,自然有過人之處,篩查歌姬並不是難事,就交由你去辦,辦得好,才給你師父長臉。”
謝青山聞言不禁感慨,指揮使不愧是指揮使,方才薑宥出言為難程弦,祟寧這番話既給了薑宥台階,也在替程弦撐腰,甚至還順便誇了自己。
若是他自己能有半點祟寧的八麵玲瓏,也不至於被葉關春那個沒腦子的東西趕出家門。
氣氛突然沉重了起來,謝青山還沒搞清楚情況,一抬頭就對上了權相寧森寒陰冷的目光,這眼神利如薄刃,硬生生將謝青山釘住了。
程弦眉頭一皺,那邊江遠褚已經開口:“答話。”
謝青山頓悟,單膝跪地道:“是。”
等回到營房時已經過了醜時,暗八營的營房類似軍中的大通鋪,謝青山尚無級彆,理應和最低級的明昭擠在一間屋子,但他冠以程弦之名,便同江遠褚一樣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屋子。
還沒歇下,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隔壁就是江遠褚的屋子,不是他還能是誰,想到這,謝青山準備係衣帶的手鬆了鬆,他遝上木屐,沒走兩步前襟就已經翩翩飛舞,等他開門斜倚在門邊時,整個胸膛便已經一覽無遺。
“這夜半三更的來找——”
程弦盯著他,眼神飄忽,一時竟不知道要看哪裡。
謝青山嚇得一哆嗦。
“夜半三更的來找你確實不太好,”程弦一如既往笑得柔和,“隻是有些事務必要提前告訴你。”
謝青山將人請進來,程弦正色叮囑:“涼州歌姬一事,不論如何,你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必細查。”
謝青山剛想問,但隨即就想通了。北明侯獻給皇上的歌姬,竟然隻要他一個新來的暗衛負責篩查,不管他是誰的徒弟,此事也應當被重視,再不濟也得江遠褚在一旁幫襯,但祟寧指名道姓隻要他一人完成。
除非,這批歌姬裡,有北明侯真正想要獻給皇上的東西。
這東西如果是有利於皇上的,那他彆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裝瞎也是行的。如果有害於皇上,一旦被發現,北明侯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將罪名扣在他的頭上。
程弦能來告訴他這些,隻是強於祟寧的命令,由此可見,祟寧多半奉命於北明侯。
“師父,”謝青山摸摸鼻子,“我不管這其中有多少門道,不過拔出蘿卜帶出泥,如果牽涉到你又該怎麼辦?”
程弦似是愣住了,半晌沒回話。
“無妨無妨,我瞎說的。”
程弦:“我會讓喻舟助你。”
謝青山眉眼彎彎,暗想這就對了,如果當真出了問題,江遠褚同他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算江遠褚想不到解決之策,程弦也會為愛徒伸出援手。
況且,師兄助師弟,也是理所應當。
翌日一早,程弦為謝青山簡單舉辦了拜師宴,又順皇帝之意,以清剿景春樓細作之功對謝青山與江遠褚進行了封賞。
謝青山揣著錠金子,跟在江遠褚身後來回拋玩著,見江遠褚不予理睬,他便問:“師兄,咱們去哪呀?”
江遠褚再不習慣“師兄”這個稱呼,這月餘來也硬生生聽謝青山叫慣了,他不溫不熱地說:“指揮使昨晚不是給了你任務?”
“找歌姬嘛,”謝青山將手自然地搭上江遠褚的肩膀,“師兄同我一起。”
江遠褚虎口捏緊了劍柄,謝青山霎時覺著手搭的地方洶湧著滔滔暗流,沒等江遠褚那陰婺的眼神掃過來,謝青山便已經識相地放手了。
北明侯從涼州帶來的歌姬都被安置在南溏口一家不見經傳的酒樓裡,自從景春樓被暗八營查封,一些貪圖享樂的朝廷官員也在風聲鶴唳中逐漸收斂,素來以夜夜笙歌,醉生夢死出名的南溏口一夜間變得寂寥淒清。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
還沒進院,瓦牆內就傳來了一陣幽婉樂聲,江遠褚扣了扣門,不過片刻就有老嫗前來。
“二位客官,”老嫗眼睛不太好,隻能根據身形猜測站在對麵的是兩個高挑男人,“這幾日樓裡不便待客,還請客官另尋他處吧。”
謝青山笑著搖頭:“老媽媽,我們不是來找樂子的。”
老嫗遲疑道:“那二位是……”
“聽曲,”謝青山靠在門上,“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