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寺 老太太的真實目的(2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4701 字 8個月前

剛想抬頭誇獎兩句,卻見程丹若望著她的眼中,透出些許懷念與傷感,還有滿滿的濡慕。

她吃了一驚:“怎了?”

程丹若如夢初醒,趕緊擦擦眼角,笑道:“無事。”

“可是受了委屈?”陳老太太關切地問。

程丹若搖頭。

“說實話。”陳老太太故作不悅,“莫非有人覺得我老了,怠慢了你?”

“老太太哪裡的話,我隻是……”程丹若垂下眼眸,淒然道,“馬上就要五月十五,我想祖母了。”

陳老太太一愣。她嫁進來的時候,程丹若的祖母還待字閨中,兩人見過幾麵,依稀記得是個清秀文靜的姑娘。

而對一個嫂子來說,不作妖的小姑子都是好的。她不免也歎息兩聲:“是了,我記得十五是……”

“是祖母冥誕。”程丹若貼心地說出答案。

陳老太太點點頭,主動道:“我記得去年,你去了天心寺燒香。”

程丹若輕輕應了聲“是”。

她也不傻,全年無休地照顧一個中風病人。這兩年,她每年都會找個時機,要麼清明,要麼佛誕,要麼冥壽,去鬆江府城外的天心寺燒香。

同時住上三、五天,給周邊的人義診,為泉下的父母親人積善行德,也是放鬆休假,省得總是悶在陳家。

當然,不排除“結善緣”的意思。

廣撒網,才能撈到魚。

陳老太太瞧她一眼,洞悉了今天的“楊枝玉露”背後的涵義。

但她近日身子骨尚可,心情亦佳,便多了幾分憐憫心,可憐她想為親人燒香,還得繞彎子懇求一番,故不予計較,甚至道:“那你便趕在十五前,去一趟吧。”

程丹若喜上眉梢,眼眶又紅了:“多謝老太太。”

又是深深一福。

“起來吧。”陳老太太道,“叫兩個人跟你去,也是為你父母積善行德了。”

“是。”

得到陳老太太的首肯,找黃夫人說明就容易得多。

見程丹若上門,黃夫人麵上不見分毫異色,親熱地說:“丹娘怎麼來了?你方才送來的楊枝玉露我用了,好靈巧的心思。”

“這不算什麼,表嬸喜歡就好。”程丹若說著,瞟了一眼丫鬟們。

黃夫人使個眼色,周圍的丫鬟便退下了。她端起茶盅,餘光打量程丹若,暗中揣測來意:是知道老太太的話,來討好自己了?還是說有彆的話要說?

程丹若道:“五月十五,是我祖母的冥誕。”

黃夫人恍然:“哦,是了。”

“老太太允我去天心寺燒香祈福。”她略帶局促地解釋,“我每年都會在寺外義診,為爹娘積福。”

黃夫人歎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

程丹若抬起眼眸,意有所指地暗示了一句:“像我這樣的人,寄情於神佛,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黃夫人眉梢微動,認真瞧她。

可程丹若一副毫無異常的表情:“多燒點香,念點經,期盼來世再敘親緣,便是我最大的奢求了。”

黃夫人神色不變,頷首道:“你也彆太自苦了。這樣吧,我叫郝福家的同你一道去,住上三五日就回,佛寺畢竟不是閨閣女兒多待之地。”

“我倒是愛晨鐘暮鼓呢。”程丹若起身道謝,“多謝表嬸,給您添麻煩了。”

黃夫人心裡便有幾分了悟。

她倒是不意外,程丹若雖寄身於此,卻自有傲氣,寧可出家修行也不願為妾,並不算出人預料。

也好。她想,隻要不耽誤的孝哥兒,她想怎樣,與我何乾?

*

五月十六,謝玄英隨老師晏鴻之去訪天心寺。

晨曦微微,兩人騎著馬,隻帶了三四隨從,悠閒地溜達出城。

晏鴻之今年五十有六,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外表卻一點看不出來,一身蓮青色苧麻直身,方頭皂靴,頜下一縷白須,仙風道骨,逍遙自在得很。

“三郎,做什麼板著臉?”他隨性風趣,路途無趣,直接拿弟子玩笑。

謝玄英道:“弟子沒有板著臉。”

“哎呀,看你生氣的。”晏鴻之哈哈一笑,“為師不過拋下你,去揚州遊了遊瘦西湖,你就生氣成這樣?”

謝玄英不吭聲。他離京來江南,打的旗號就是侍奉在江南講學的老師,還未出門就送了信去。

可三月到了鬆江,老師出門去了,說是去蘇州兩日,叫他不必跟去,自己馬上就回。

謝玄英當了真,等了半個月,傳來消息,老師又轉道去了揚州。

足足月餘,他才回來。

“老師既在揚州,便該知會我一聲。”謝玄英說。

晏鴻之一本正經:“揚州風流地,意誌容易消。”

謝玄英才不信。

江南自心學盛起,士林中便引發一股風潮,誰若埋頭隻讀四書五經,誰就大大地迂腐,文人以追求自我和個性為傲。

因此,不管老一輩的名儒,還是小一輩的讀書人,都有各自的愛好。晏鴻之的愛好就是登山觀景,寫一二小品,回來傳於友人,其雜集《山間錄》在坊間銷路頗佳。

但外人不知道,他喜歡當場寫稿,尤愛酒後揮墨,醉醺醺地寫完,大笑下山。

晏家人擔憂無比,多次叮囑學生看顧。

然後,他就不愛帶學生四處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