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心 一個半吊子醫生的努力(1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4068 字 8個月前

巳時將近,天氣漸熱,天心寺所在的玉龍山也近在眼前。

這家佛寺本來無甚名氣,不過鄉間野寺,隻是大夏太-祖起兵反抗元朝,途經此地,討了一碗水喝。

其主持一見他,便大驚失色,稱其有金龍相隨,將來貴不可言。

忽悠成真。

而這山便改為玉龍山,寺廟得賜“天心寺”,經過百年改建,香火鼎盛,成為與靈隱、寒山並列的江南名寺。

天心寺的主持法號夢覺,未出家時是出名的才子。三十幾歲突然看破紅塵,辭官歸鄉,落發出家,潛心鑽研佛法,又成一代高僧。

晏鴻之行走江南,總要前來一晤舊友。

未到山腳,道路兩旁便多了許多支起的茶棚或攤子。小販們售賣自家做的香、護身符、平安果,還有人賣自家畫的佛像。

謝玄英按下大帽的帽簷,遮住大半張臉。

晏鴻之看了好笑,故意下馬,說:“騎馬騎得我老骨頭疼,散散。”

老師下馬,學生怎能騎馬,謝玄英隻好跟著下來,默默跟隨。

晏鴻之慢悠悠地踱到石階下,問守著幾個木桶的小和尚:“小師傅,寺裡何時賣起了熟水?”

熟水,即是用植物或果實煎泡而成的飲料,譬如白豆蔻熟水。

“這是程施主獻給敝寺的方子,喚做‘楊枝玉露’。”小和尚老實說,“近日天熱,上山的人多有中暑,飲一杯能解乏清熱。”

晏鴻之瞧瞧上頭寫的“十文一杯”,爽快道:“確實渴了,給我盛一杯。”

謝玄英示意小廝付錢。

小廝揣度主子心意,給了六十文,每人一杯。

小和尚收了錢,拿起蓋子,舀出一勺香瓜,一勺冰粉,再澆上碧綠的汁水,綠瑩瑩的如竹林餘韻,光看就覺爽口。

晏鴻之慢飲一刻,品其味:“唔,甘草、銀丹草(薄荷),黎朦(檸檬),還有陳年碧螺春,茶葉略差了一些。這透明如冰之物是何?”

“小僧不知,這是程施主的秘方。”小和尚指著山間的圍障,道,“老先生若是想知道,不妨親自一問。”

晏鴻之老花又近視,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發現那邊有一塊牌子,上書“義診”二字。

又有一塊白布,寫著“婦孺優先,老人其後,不治成丁,煩請見諒”。

晏鴻之“咦”了聲,負手前去一探究竟。

謝玄英潑掉茶水,茶葉太劣質了,縱有甘草也難掩其澀味:“老師?”

“無妨,時候還早。”晏鴻之走近,方才發現草木掩映間支有一草棚,掛了些許茅草遮擋兩麵。

居中坐了一女大夫,正在給鄉間夫人看病。

“老爺。”晏家的小廝十分機靈,早早打探了來龍去脈,低聲回稟,“這是按察副使陳大人家的親戚,父母雙亡,自幼習得醫術,偶爾來天心寺義診,為貧家婦孺治病,替亡父亡母積攢功德。”

晏鴻之撫須一笑:“倒是個孝女。”

他弄清始末,且見是個年輕女子,便失了興趣,轉身上山。

謝玄英轉回視線,欲言又止。

他已經認出了程丹若。

“三郎?”誰想略一駐足,就被老師逮個正著,“瞧什麼呢?”

倉皇之下,謝玄英隻好隨便找話應付:“義診自是好事,然貧戶人家,成丁才是頂梁支柱,一旦得病,全家無著。”

“怕也是無奈之舉。”晏鴻之笑了笑,再次駐足。以他的年紀,倒也不必避諱什麼,仔細瞅了瞅。

隻見那女大夫白衫藍裙,衣著十分樸素,烏黑的發間隻一支桃木釵,耳垂上不過兩朵銀丁香,仿若貧家女子。

唯有肌膚雪白如霜,絕非終日忙於生計的女子,出賣了她的身份。

他道:“人生在世,聖賢者幾人?她一個小娘子,還青春未嫁,總要為自己的名聲考慮。”

說起這個,謝玄英又有話說。

“世風日下。”他道,“我聞揚州一女,出行上香,偶然失足為一男子所扶,竟斷臂以證清白。”

他極不讚同:“其禮非正理,長此以往,人人趨利避害,不複真情。”

晏鴻之失笑。

“純真學說”提倡的是自然之性,何為自然呢?

男子救人,乃是義舉,非為私情,合乎人情人性,應當褒揚。

而女子守貞節烈,也非是因為與人肌膚相親,便要斷臂以保清白,應當是受到暴行不從,悍然赴死,此所謂“貞”,當是丈夫死去,被迫改嫁,寧死而不從,此所謂“烈”。

道學家一口一個“禮”,卻早已不是“天理”。

但理是這個理,事卻未必能這麼做。

“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後其心乃見,若無私,則無心矣。”晏鴻之指著遠處的草棚,“此女礙於世俗之見,不治男子,確為私心,也是人情。”

“我並無指責之意。她一介女流,能無償醫治百姓,已殊為不易。隻是……”謝玄英抿唇,沒說下去。

晏鴻之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