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照淩親身感受過這個世界的殘酷,尤其作為女子,大多命運不由自己掌控,所以她無比感激清遠真人將自己買回來,收養自己,現在還將這座道觀贈予自己繼承,讓她在這個時代有了一處容身之所。
從前殿回來,青檀已經擺好了食膳,司照淩素來飲食上清淡,晚上尤甚,加之最近生計艱難,入不敷出,更有意控製花銷,與吃食上愈發不在意,今日卻發現上上來一道雞菌湯。
綠檀與元若並不與司照淩一桌用食,因是清遠真人還活著的時候定下的規矩,真人為人冷傲嚴苛,說一不二,往日青檀最是怕她的。
司照淩見綠檀兩人飯幾上並未這道葷菜,便開口道:“元若過來。”
原正呆呆坐在先凳上等著司照淩先用飯的元若,聽見熟悉的聲音,立馬轉身起來,走到她跟前,那雙黝黑純粹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司照淩。
司照淩笑了笑,溫聲對他道:“把這道菜端過去,與青檀一起吃罷。”
元若性子最癡,隻聽司照淩的話,她一說,他便果真把雞湯端了過去,青檀看著直罵,“哎呀你這小傻子,那是給主子吃的,你拿過來做什麼!”
然而元若臉上表情毫無變化,像是沒聽見似的,連個眼神都沒給她,青檀差點跳腳,隻能對著司照淩苦著一張臉,“姑娘這是給你補身子的,元若生得這般壯實,哪裡還需要這個!”
司照淩好笑,就說:“你們也知道我晚上從不喜歡吃這些,乍吃了,反而受不住。你們多吃些才是,還有元若,今日跟我上山辛苦了。”隨即又轉向另一邊道,“元若,吃吧。”
得她一發話,元若不理其他,埋頭比吃起飯來。
相比於元若青檀兩個,司照淩心裡顯然存著更多事,明日她還要上縣城一趟,去相關部門轉化度牒,要知道雖說如今社會門閥世家崇尚道法一教,上流社會帶來的風氣致使整個社會道法大興,但製度對於百姓出家之事控製得依舊十分嚴格。道觀不是說建就能建,而是必須取得一定的資質資格,官府才會派發正式的觀碟文書。
就像司照淩現在繼承的這個道觀,雖然破小,卻是正規在官府批準下修建起來的,而現在清遠真人羽化,她繼任新掌教,新掌教就必須拿著清遠真人的文書去更改度牒,另再補交一筆費用,她這個觀主才算名副其實。
司照淩翻查過官府對之相關規定,估摸明日大概需得交齊五兩銀錢。
這讓她十分難為,不免唉聲歎氣,彆說五兩,如整個道觀連一兩現銀都拿不出來,先時清遠真人患疾斷斷續續一年,觀中就已入不敷出,能維持收支平衡都屬困難。
司照淩越想越心裡越是無聲歎氣,潔牙梳洗後,回到臥室,思忖許久,終究是打開一方樟木箱,慢慢從中拿出一個青白瓷花瓶,這都是清遠真人留下的,這花瓶因著成色原因,又叫作隱青,紋路顏色都極漂亮。
眼下既缺銀兩,沒更好的辦法,少不得智能先拿去當了,至少將眼前一關過去再說。
心中想著事,司照淩躺在床上,不知不覺漸漸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天氣放晴,天空明媚。
司照淩用了些早膳,把青白瓷瓶用一方靛藍色布巾包起來,就要帶著元若去縣城。山腳下的板車,每日約摸卯時二刻經過,再晚些恐要錯過。
青檀拉著元若巴拉巴拉囑咐了一堆話,無非是保護好司照淩之類的話,讓司照淩哭笑不得。
小黃庭觀位於半山腰上,一條五尺見寬的青石板階梯小路鋪設其中,兩旁樹木叢生,沒一會兒就下了山,這附近有遠遠近近不少村落,按說地理位置是極好,奈何如今觀中無人,逐漸沒落。
時人辦事都是趕早不趕晚,兩人剛下山來,站了須臾功夫,一輛牛板車緩緩而至,見到路旁有人,拉繩停了下來。
車上已經坐了四五個人,車夫忙喊著讓大夥坐攏些騰點位置,司照淩方由元若扶著坐了上去,元若跟著跳上來,付了兩人的銅板。
司照淩從上輩子的性格,不大主動與陌生人打交道,上車後索性隻垂著眉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不知旁人正肆無忌憚打量著自己。
“這位小師父,可是上麵小黃庭觀的人?”一個看上去三十左右坐在司照淩身邊婦人,忽然笑問出聲。
住這附近的人自都知道上麵的小黃庭觀是所女觀,眼下見司照淩發髻上帶綾巾,身著寬袖道袍,儼然道士打扮,故有此一問。最主要的還是,生得這樣鐘靈俊秀,通身那一股說不出的那氣韻,哪裡會是一般莊稼人裡養出來的孩子。
司照淩略微頷首,頓了幾秒鐘又道:“我之道號文翕。”
回了兩句後,司照淩便不再說話,那婦人性格活泛,此時倒也不好十分叨擾人家,是以不再言語。
半個時辰後,牛車來到義陽縣門口,車上的人一一下來,各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