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走路的樣子好看極了,烏黑發亮的尾巴高高翹起,豐韻的花色屁股隨著後腿交替而規律地扭動。人們爭先恐後地模仿貓步,可我看都不如她靈巧。
正當我欣賞著她的風韻,前方傳來些響動。回過神,卻發現是村裡的瘋奶奶正站在路邊。
我雙腿一僵,愣在原地。她也注意到我,咧開乾裂的嘴,笑開了花,露出孤零零幾顆爛牙。她穿著雙黑色橡膠拖鞋,腳趾甲發黑,右腳小足趾和二足趾上長了兩個黃色的鼓包,鼓包中間發黑,像一對眼睛。她嘴裡念叨些什麼,咿咿呀呀的,可我聽不明白,隻是站在原地望著她。我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盯著她看,可偏偏挪不開眼。
橘從圍牆上跳下來,慢悠悠走到瘋奶奶麵前,彆著頭蹭過她褲腿,又繞到身側,橘色的尾巴勾過她腳麵。她笑的更開心了,從褲兜掏出半拉玉米扔在地上,又伸手招呼兩下依舊站在圍牆上的玳瑁。她也輕盈跳下圍牆,啃一口玉米後走到瘋奶奶腳邊蹭了一圈,又回到玉米前。
一股羞愧不知怎得湧上麵頰,燒的厲害。她又轉過頭看向我,笑著舉手招呼,口中還是絮絮叨叨。我看看她腳上那對眼睛,又看看她迎著笑容的臉,猶豫著走近。她身上散發著一股姥姥用來擦桌子的濕抹布的味道,打縷的灰發胡亂支楞著,衣服卻稱得上乾淨利索,想必是家人照顧得不錯。
她盯著我半天,隻是一個勁樂,右手手臂在身側左右搖晃著,一句話也不說。
那一瞬間我警覺,瘋奶奶就像橘和玳瑁,就像柿子樹下的黑背與後院的母雞,就像土坡上的山羊和鐵門後的奶牛……村中的人們不理解她,說她瘋癲,就如他們不理解動物們。我看著她灰蒙蒙的雙眼,什麼也沒說,直到一個女孩的到來打斷我們的交流。
她小臉臟兮兮的,穿一條寶石藍連衣裙,兩條絲帶卻沒有係在腰後,而是耷拉在兩側,絲帶的末端拖在地上,已經成黑色。她是瘋奶奶的孫女。
她盯我看了片刻,什麼也沒說,拉起她奶奶的手腕便向家走去。我瞥了眼地上被橘和玳瑁吃剩下的半根玉米棒子,決定跟著她們走。橘和玳瑁跟在我腳邊。
瘋奶奶家住了一大口人,可這時候家中一個人也沒有,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種地的種地,隻剩下一老一小留在家中。他們的院子不大,圍牆與房子間隻有窄窄一長條,儘頭放著晾曬的紅薯乾。
孫女把瘋奶奶領到院中,拿出把椅子來讓她坐。接著自己走到圍牆邊立著的一根自來水龍頭前,叉開腿蹲下,彆著臉,唇抵上水龍頭,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轉動閥門。水順著她嘴角流下,浸濕了連衣裙的衣領、滴答到地上。橘和玳瑁迎上去,舔舐漏下的水。
她擰上閥門,直起身子看向站在大門口的我。抬起胳膊蹭了一把濕潤的嘴。
“我叫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