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沒有像從前一樣熱情回話，他低垂著頭，原本憨態可掬的地中海圓頭逐漸變化，抽出了幾簇枯黃的樹枝來。

饒是桃瑄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驚了一瞬。

仇晞麵色如常:“你一個千年的樹人，光是這樣就受不住了嗎?”

沒料到一下被眼前人看出修為，王叔哆哆嗦嗦抬頭，忽地伏倒在地:“請大人恕罪！”他的神情從原先的驚恐一下變了，恭敬與畏懼同時出現在那張略顯老氣的臉上。

桃瑄覺得，王叔是把仇晞錯認成了什麼人。

“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仇晞的聲音愉悅地上揚。很顯然意料之外的事讓他的心情極佳，不過麵前的男人卻沒注意到。

王叔把頭壓的很低，“我，我不該生出僭越的心思，但我隻是吸收了他們的一點精氣而已，最多……最多讓他們病個兩三天，我沒打算生事的！”

平時就無緣無故生病，甚至因病休學了一年的桃瑄:“……”她看向王叔的眼神複雜。王叔平時為人和善，碰到路過的街坊鄰居都能聊上幾句，沒想到背後布了這樣一個局。

她忍不住開口:“你不是這樣想的吧?”聯想到仇晞的解釋，“你根本就沒打算收手，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你才將範圍縮小，又因為本身靈力不夠，所以布置的結界效力微弱。但如果可以，你會害死所有人。”

“不是的！”王叔的聲音尖利響起，打斷了桃瑄的話，“我沒有想害死他們！”

桃瑄嚇了一跳，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激動。

隻見王叔又抖若篩糠，不再看她，而是把目光投向仇晞:“我沒有想要殺人，我不敢的。我確實做了錯事，但我做這一切隻是想多活幾年——您明白的，我隻是一個小妖——”

他對“殺人”這個舉動很敏感。

桃瑄察覺到。好像並不是為自己的行為開脫，而是堅定這絕不會是他會有的想法。

仇晞自然也察覺到了，他語氣放緩，善解人意:“我明白的。”

王叔見此，目光透出希冀:“您明白就好……我這種低等的樹妖比不上您，壽命千餘年也就到頭了，是我鬼迷心竅，一時想不開，但請彆把我交給管理司的人——”

管理司。

桃瑄敏銳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單詞。

王叔為什麼會把仇晞當成管理司的人?

“原來你是害怕去那裡。”仇晞微微俯身，一雙桃花眼裡閃過奇異的光。

桃瑄莫名覺得渾身發冷。

仇晞又直起身子，語調悠悠:“害怕殺人，又故意將自己的施法範圍控製在一個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地方。你在躲什麼?”

王叔的身形猛地一僵:“你——”

“讓我猜猜。”

“是人的實力勝過了妖，還是妖不讓你害人?”

“你不是管理司的人！”

王叔爆發出一聲喊叫。

他說完又覺得不可置信，“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怎麼會有妖連這個都不知道……”

仇晞皺了眉，略略抬腳後退一步。

他不喜歡有人在談話時發出聒噪的聲音，這樣很擾人的興致。

但也沒關係了。他展開一個微笑，“我知道的夠多了，謝謝你的解答。”

無聲無息地火焰於樹人地軀體中陡然爆發，自中間往外擴散。

樹人驚恐地看著那焚燒一切都火焰裹挾自己的全身，四肢百骸的痛苦讓他忍不住滿地打滾，爆發出淒厲的尖叫。

周圍卻是靜的。他沒能發出聲音。

在火光中，他看到那人容姿綽約，於無聲中向他比了個口型。

“噓。”

這是一個人妖共生的時代。

進入人間的妖族，人人都聽過管理司的名字。它是人與妖共同建立的秩序的平台，保持著人妖兩界秩序的平衡。

裡麵的成員各司其職，無論人妖，每個都修為深厚。他們會隨時督查遊走，任何違背秩序的行為都不會被放過。

這個小區方圓幾十裡外沒有妖族，王叔的帳設的很隱秘，想當然的，他以為突然出現的仇晞是管理司的人。

誰能想到仇晞是個黑戶。

桃瑄徹底呆住。這次她看到了仇晞的火焰。

一個大活妖憑空被燒死，即使他曾害過人不值得同情，但依然讓她心生懼意。

第一次見到仇晞在現實中殺妖，但這絕不會是最後一次——那下一個會是誰呢?他會殺人嗎？

桃瑄不確定。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成為了未知數，桃瑄不敢用小說中對他的了解來揣測這個人。

昨天她僥幸騙過了他，但是以後呢?如果有一天他得知了真相，她會不會也處在火焰中，眼睜睜看著自己化為灰燼?

她要想個辦法。

一張晶瑩剔透的白色卡片自一堆灰燼中浮現，仇晞順勢用靈力接住。

桃瑄站著不遠處，強忍著自己的懼意，走上前去探頭看。

這一看，驚訝道:“身份證?”

這是一張類似於身份證的卡片。其內容基本與身份證上包含的無異。有區彆的是，抬頭寫著三個大字。

妖怪證。

仇晞也驚訝:“你不識字?”

桃瑄憋屈的咬牙。

她忍著不滿解釋道:“這和我們世界人類頒發的身份證很相似，我隻是統一稱呼。”

沉默了兩秒，桃瑄突然意識到，妖怪證的出現意味著——

區彆於仇晞眼中不加掩飾的興趣，桃瑄目光呆滯。

意味著，這個世界的妖怪總數很多，並且以妖怪證的方式記錄。

……

啊啊啊啊啊。

桃瑄的世界觀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