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微挨著戚蕊,躊躇良久示意她去開口搭訕。
戚蕊與她交好多年,於是先來問詢:“不知夫人與這位女公子可願結伴賞荷。”
綰容抬眼看戚蕊,那是一張毫無疑問的美人臉,芙蓉麵,櫻桃唇,處處皆是精致,看上去仍是青春年華,而實際上,這位戚婕妤已經入宮十多年了。
“榮幸之至”程氏輕輕一點頭,和綰容起身。
綰容得體開口:“見過蕭婕妤,見過戚婕妤”
蕭微莞爾。
程氏這才緩緩開口:“臣婦魏州刺史徐誠妻,這是小女綰容。”
蕭微一思量才知底細,原來是從前那位的表妹,都隨了她們母親,兩個孩子的母親還是雙生姊妹。
四人去池邊賞荷,皇後等人好不容易等來徐氏母女,準備開始勸婚。
盧氏先是喚了綰容兩人到皇後跟前。
皇後徐徐撥著念珠,抬眼慈祥地看綰容:“是個水靈孩子”綰容一陣惡寒,得體地笑著。皇後見綰容不搭話,轉而眯著眼看向程氏:“吾看這孩子不錯,隻是苦了她這些年多病,婚事也耽擱了。”
程氏不冷不熱地答:“謝殿下關懷。”低眉斂目,將麵子做足。
成王妃見話茬落下,拍拍身旁濮陽侯夫人的手背。濮陽侯夫人會意,走到皇後跟前:“殿下,前些日子妾跟您提過,愚子也拖了這麼些年,現下也在軍中混了個一官半職,臣妾私以為,也該續娶了。”
“是啊,你家那個也二十有六了,這麼些年,守著亡妻不娶算什麼事呢?”唐娥英立馬跟上。
這群夫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徐氏母女麵前給濮陽侯長子塑造了一個事業有成不忘恩情的形象。
徐綰容仍然低著頭恍若未聞。
皇後見兩人始終不搭話,麵色也有些不虞:“本宮瞧著,徐家姑娘不是正好嗎,年齡相仿門當戶對的。”
徐綰容沉默著,程氏輕輕鬆鬆一笑:“小女的婚事妾一個人也是定不了的,郎君就她一個女兒,這婚事得讓將軍點過頭才算數,殿下一片好心怕是辜負了”
皇後麵上一頓,然後扶額輕笑道:“他們男人哪懂內宅之事,這門婚事本宮覺得不錯,你若是滿意,吾親去擬旨賜婚”
程氏垂首,泫然欲泣:“殿下,妾嫁予郎君三十年,隻得了一個女兒,真是掌上明珠,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若是這婚事不予將軍商量,妾真是怕將軍一怒之下......”
綰容頭埋得更低。
皇後麵色不虞,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她:“罷了,你回去好好與夫君說說。”
程氏滿口答應,綰容還是低頭一言不發。
綰容等到差不多便離開了,今日的重頭戲才不是和皇後打太極呢。
她坐在不遠不近的一處臨水亭旁,周圍所有人儘收眼底。她倚著欄杆悠哉悠哉地望著半開的荷花,她知道,有人在看她。
蕭微在人群中觀察綰容,她已然知道皇後麵前她就是個悶葫蘆,但她還是忍不住心懷好奇,但眾人麵前,她也不好刻意接近。
此時,綰容起身走入偏僻的小徑,她單薄瘦削的身影沒入幽深小路裡,她沒有回眸,因為,她在等待。
綰容坐在道旁石凳上,夏日的蟬鳴一陣一陣的,足以將林中的聲音淹沒。
藕香站在綰容抬手的地方,斟酌著開口:“姑娘,那個世子您可以擺脫吧?”
不一會,小路上便出現了蕭微的身影,隻是她並未向前,隔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
但綰容沒有止住話頭,笑盈盈道:“放心,不過是假裝深情罷了,若真能對亡妻情深不改,我倒是佩服,若不為名聲立刻續弦,還能高看他一眼,隻是這種明明想斷弦再續,卻為了名聲裝作悼念亡妻的樣子,無恥之尤。”
綰容的話說完,蕭微緩步走來。
綰容不緊不慢地行禮,也不著急開口,而是仿佛若有所思地看著蕭微。
蕭微知情識趣:“徐姑娘,我此來為了問問你將來有什麼打算。我雖然人微言輕,但當年同你母親與閨中也曾交好,若有困難之處也可同我說。”
徐綰容對於她不找程氏卻找到自己,並未有意外之意,她嫣然一笑:“娘子好眼力,何以看出我能做主?”
“徐將軍數十年不納妾,愉兒在府中地位卓然,你是唯一的女兒,當年她便是個不善交際的,如今的言辭必是有人授意。”
“難為娘子記得母親性情,猜的不錯,我的婚事全部聽憑我自己,久病是真,如今我不得不嫁,然則京城之中群狼環伺,我要找一個萬無一失的人,要保證他和他的家族之前不聽命任何人,以後不投靠任何人。”
蕭微凝眸,忽而笑了,桃花眼彎起:“你聰穎如斯,應當知道此言不該說的。”
“您大可當我是失言,隻是也請娘子留意著合適的人。”綰容不疾不徐,從容回應。
蕭微麵上平靜心裡暗道:不卑不亢,聰慧過人,程嵐愉也有個好女兒。
她敷衍道:“我不過是一個婕妤,久居深宮,哪來的人脈找合適的人?”
綰容意味深長地一笑:“娘子如今尚是婕妤,固然不錯,隻是能力有限倒未見得。”
蕭微心下了然:無論是通過母親還是彆的什麼途徑,眼前這個姑娘早已了解自己。儘管徐綰容尚未挑明,但蕭微知道,如今她是在向她示好,隱隱地也在證明自己的能力,不過至於最後的底牌,可以慢慢來。
兩人各自散去,綰容給林意遞了個閒花閣見的消息,然後跟著徐夫人。
蕭微離去後,戚婕妤找來:“阿姊見過了徐姑娘?”
蕭微點頭應了。戚婕妤望了望綰容的背影:“是個標誌人,你不說我也記得,她和從前的慕容二姑娘挺像的,當年出事後,五郎一直放不下,這麼些年,一提到成親,他就離京,既然如此,這樣的容貌家室,為何不談談,將來或有緣分能當你兒媳。”
蕭微雙眸凝愁:“小五如何同意,那是琬琬的表妹,在他心裡便也隻會是他的表妹,倘若強行撮合,難免不成一對怨偶,他若是一生不娶,我也看淡了,不如不耽誤人家姑娘一輩子。”
徐綰容回了府,整整一個月的賬本堆在書案上,上麵是各種產業:京城的閒花閣、蘇州的繡品、蜀中的織錦、田莊,數額不菲,每月此時,藕香和她都要核對。
另一邊,蕭微回到湘靈宮,她破天荒地挑出了鳳頸琵琶奏了一曲《陽春白雪》,嘈嘈切切,珠落玉盤,曲終,餘音繞梁,她輕撫琵琶頸,眼神中都是愛惜與懷念:當年她的一手琵琶,滿京城無人可比,倘若她也能長到今日,我想必定是能青出於藍了。
一旁的瑤琴沉默著,垂眸深思,她所 知道的最會絲竹的人便是少主,隻是少主從未彈過琵琶,她記得,當年在霧靈山上,也從未見過少主彈琵琶,而主上後來偶然談及時,也曾明言少主上山後,刻苦習琴習箏。她看了那鳳頸琵琶一眼,迅速垂下頭。徒留她耳畔繁複花紋的銀耳墜搖晃著,簌簌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