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長安月(三) 琬琬在我心裡有如昭……(2 / 2)

從璣 瑜07 6004 字 11個月前

陳繼芳聞言仿佛被驚雷劈中,呆呆地望著綰容。

綰容莞爾:“陳令公當年真的心甘情願娶你的母親嗎?”

陳繼芳木然地搖頭:“我不知道,我母親在我一歲時就去世了。自我記事起,父親的後院便是唐娉和唐娥英兩人。”

“想不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陳繼芳抬頭,綰容拔高音量,“秋扇,帶進來”

秋扇帶著一個麵容蒼老的仆婦跪在陳繼芳麵前。仆婦開口,是極沙啞的嗓音:“大娘,奴婢是龐媽媽,是夫人的奶娘,夫人嫁妝單子上明明白白寫著的陪嫁”

“媽媽見諒,需得找人認認,”陳繼芳喚來白華:“白華,認得嗎?”

“娘子,這是龐媽媽,與我母親同為夫人陪嫁”陳繼芳擺擺手,白華退至一邊。

“娘子,當年夫人原本許了彆家,陳家也早說要與唐家結親,是太老爺與陳家說好了,硬是要訂親,夫人嫁入陳家之後,老爺對夫人也隻是表麵功夫,這親事就是為了聯手,沒幾年懷了大娘,然後便是宮變,吳家倒了,陳家劉家就不需要聯手了,夫人沒了用處,就...就......”她伏在地上,低低啜泣,“她是被陳元軟禁了活活餓死的。申姐姐說,她死的時候還睜著眼。元娘,元娘,夫人...夫人是被所有人逼死的!”說到後麵,她越來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嘶啞,最後低著頭歇斯底裡地哭了出來。

陳繼芳遲疑:“那...母親其他陪嫁呢?”

“都死了,一個都沒有留下,我是剛好輪上最後一次采買,覺得不對,逃上了劉家的馬車,躲去劉家莊子,後來也就消了奴籍。”

秋扇將她扶回去後,陳繼芳率先開口:“你是怎麼找到她的,她接下來安置在哪?”

綰容一愣,沒想到她會先問這個:“閒花閣在各地都有人手,玉色很早就開始暗中查你母親陪嫁的下落了,隻是幾經周折也隻能找到她一個。她一直待在閒花閣做工。”

陳繼芳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眼裡不見悲喜,心裡的懷疑也尚未散去。

“陳娘子,我雖然知道你的秘密,但你也不必忌憚,如今我不擋不了你的路,將來你我的路也未必有交集。不過我奉勸你一句,一頭紮進盧家後宅,未必是美事,倘若失意之時,不如抽身退步,或許另有一番天地。”

“徐姑娘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陳繼芳知道她的意思,隻是未免覺得放棄到手的權力,也太過可惜。

“陳娘子,你覺得像陳家盧家唐家劉家,這樣的世家望族還能興盛到到幾時?”陳繼芳驚呆了,她倏地看向這個大放厥詞的女子,卻見她麵色平靜,仿佛剛剛沒有說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如今已不再是當年,世家內部相鬥多年,你以為是誰想讓他們鬥?是陛下,他當年吃過了手中無權的苦,如今就是要讓他們鬥,鬥到最後坐收漁翁之利的永遠是坐在皇位上的人,長此以往,世家不斷彼此消磨,皇權不斷穩固,空出來的位置,留給了科舉和軍功,這才是陛下想要的王朝”

陳繼芳望著她,聽到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驀然一笑:“陛下尚且忌憚世家,滿朝清流寒門尚不敢言語,你我深宅婦人能如何?”

綰容嫣然:“大勢所趨,順勢者昌,逆勢者亡。你我雖是蚍蜉,身處亂流之中,也應當有能力保全自身。”

她從小和阿姊一起長大,阿姊長她5歲,沒有兄弟。母親教她讀書,母親說女子隻有讀了書,才算是心境開闊,有眼界、有格局,父親也時常與她們談國事。幼時見到外祖父時,他常常蹙眉道一句“世家誤國”,她不知何為世家,便去問舅舅,舅舅從故紙堆中抬起頭:“世家,謂世世有祿秩家也。”她似懂非懂。而如今,她明白了這是何等的龐然大物,也知道他們的權力模式遠比一個王朝久遠,可是血海深仇,她一定要報。

“多謝提點。”

撼動大樹可能需要好幾代人的努力,可能我到死都看不到了,可是哪怕能變好一點點,我也想試試。徐綰容燦然一笑,水杏眼中是盈盈春色。

此時湘靈宮中,禹若陪在蕭微身側,殿內隱隱有劍拔弩張之感

“我且問你,你有沒有忘了婉婉?”蕭微目光淩厲,似在質問

“不曾”禹若垂眸,又是黯然

“那你如何敢開口說要成婚,你知不知道這是在禍害良家女子?”蕭微越說越氣,數落他。

“母妃,兒子已經與她說好,她也是如今婚事實在不順才......左右兒子已有了主意,您不必憂慮”禹若本就理虧,此時報與母親更是有些不止如何啟齒。

“慢著,這個徐氏是...”蕭微可不是容易糊弄的,她眯著眼,審視著禹若。

“琬琬的表妹,徐將軍的獨女”禹若說著垂下眼睛,心裡不由譴責自己。

對琬琬念念不忘,如今要娶她表妹,任誰也不信我並未將她當作琬琬替身,更何況,第一次見麵,明明我也晃了神。

蕭微想起了那個清麗的姑娘,眼前又出現了那一張有幾分“...是她啊,你莫不是因為他和琬琬有幾分相似...”想到這裡,蕭微又是一陣氣急,鐵青著臉

“不是,”禹若斬釘截鐵,在蕭微眼裡確是有幾分可信了,她打量著兒子,“母妃,琬琬在我心裡有如昭昭明月,不可褻瀆,更何況她與琬琬除了容貌,本沒有什麼相似,她如今的處境,會讓我出手相助,卻不足以對她動情。”他從心裡是這麼想的。

“你有分寸就好”蕭微放了半顆心,平心而論,她希望自己兒子有一個好歸宿,但倘若他真的轉了心,她又會替琬琬可惜,一番糾結之下便隻能勸自己相信兒子“罷了,你自己有主意,你要娶我便幫你,隻是你記住了,萬不可用她,去療你經年的創傷。”

“兒子明白”

出了宮,楊淩牽馬等著,禹若翻身利落上馬。“主子,您真要娶啊?”

禹若閒閒一撇眼,暗暗有警告的意味:“有何不可?”

楊淩自顧自地說:“照我說,主子為慕容二娘子傷神許多年,徐姑娘卻是乾乾淨淨白紙一張,將來過日子,你難免不會又想起故人。”

“徐姑娘不需要情情愛愛,她也不準備同我來過日子,以後由她管著大小事務我也放心。”

“聽您這話,徐姑娘像是您花錢雇來的掌櫃,你們不是過日子,是做生意。”楊淩嘟嘟囔囔。

禹若心裡一哂:可不就是做生意,還是我大賺一筆。

選秀日,綰容梳了個靈蛇髻,發頂是一支白玉簪,看上去樸素,上頭卻雕了蠟梅幾支,小巧玲瓏。她妝上得極為素淨,眉心是鮮明的丹紅色花鈿,身著天青色齊胸襦裙,腕上虛虛纏繞著白玉珠,右手戴一枚白玉戒指相稱。天青色是閨閣女兒不愛穿的顏色,顏色不亮堂,又撐不起來,穿在她身上卻仿佛渾然天成。她沉涼如水的眼眸,平靜無波的唇角,白皙的麵色,都讓她麵容清淡冷峻,沉著的氣質剛好襯了冷色衣衫,平添幾分端莊大氣之美。她的氣度,不是花團錦簇的雍容,而是一種曆儘千帆堅毅不變的從容冷靜的美,仿佛一切情緒都會被她融入深海一般的內心裡,激不起任何波瀾。

她慵懶地半躺在馬車上,並沒有把選秀當成大事,她篤定依照禹若的性情,不會做出爾反爾的事,他的婚事又一定會告訴蕭微,有蕭微在,這事也就定了八九分,倘若真的有變故,她宮裡自有人手。

“姑娘,到了”她從從容容下馬車,款款走入,裙裾不動,眼神不斜。她一個人待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眼神看似放空,卻若有似無地觀察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