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梁珊珊此刻也陷在巨大的悔恨中無法翻身。
“林尉,我一直失眠,做噩夢,夢見小飛來跟我索命,說是我害了他。我該怎麼辦?我覺得我也快瘋了。”
“我每年都會趁假期來這裡看他,有時候爬到頂樓,就忍不住想如果我跳下去了,他會不會原諒我?可惜,這裡已經被鐵絲網封起來了。我沒法跳下去,我也解脫不了。我太難受了……今天正好碰見你,我知道你也是來看他的,是吧?”
林尉無話可說,他來此的目的並非如此,但他忽然明白了梁珊珊的態度。
在她眼裡,自己是和她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
這條船叫愧疚與後悔。
所以,她才會想和自己聊聊。
他問:“當年,你報警了嗎?”
梁珊珊點了點頭:“他跳樓之後,我才報警。後來警察就把那些人抓起來了,通過驗屍也發現了那幾個人的DNA,判了無期徒刑,到現在也沒放出來。學校把這個消息封鎖了,所以你們都不知道。有時候我覺得,我好像也被判了無期徒刑,我走不出來了,我覺得好累。”
梁珊珊失神地摳著木桌子上的縫隙,一下一下,手指摳得泛紅。
林尉看著梁珊珊的狀態,忽然很後怕,如果當年他知道實情,會不會也像梁珊珊那樣陷進去?
以前會。
但現在,他卻無比清晰地知道,生命如此可貴,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浪費。
他已經足夠幸運,能獲得第二次生的機會。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把這份幸運帶給梁珊珊。
他知道,此時此刻的梁珊珊就像一個即將溺水的人,抓住了他這最後一根浮木,用儘全身力氣在向他求救。
“你說秦小飛救了你,是嗎?”林尉定了定心神,問梁珊珊。
“嗯。”
林尉:“既然他救了你,他就不會向你索命,也不會怪你。他隻是想讓你活著,為了他,你也得好好地活下去。你的命是他給的,你不能辜負他。聽懂了嗎?梁珊珊。”
“我不能……呃……辜負他?”梁珊珊眼神迷離,打了一個酒嗝,艱難地重複著這句話。
“我不能辜負他,我不能辜負他……”
忽然她像得了什麼指令一樣,用肯定的語氣說著。
“對,我不能辜負他,我得好好活著……”
說著,說著,她就站了起來,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謝謝你……林尉!和你……呃……聊聊,我,我好多了。我要走了,保,保重!”
林尉忙扶著她。
顧惜明端著串兒盤回來就看到這一幕,瞬間皺起了眉頭。
林尉無奈地說:“她喝醉了,要回去。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兒。”
顧惜明替人善後的技能一向純熟,林尉六神無主,他淡定得很。
他讓烤串店老板給他們留個桌,然後就幫林尉扶著梁珊珊走出了店門。
他用手機搜了一下附近的小旅館,因為是學校附近,像樣的快捷酒店不少,便挑了一家評價不錯又比較近的。
梁珊珊雖然是個姑娘,但喝多了,人沒意識,還是挺沉的。林尉扶不動,顧惜明就蹲下,讓林尉把這姑娘扶到自己身後,然後起身背上她往酒店走。
到了酒店,開房間,定了第二天酒店叫早服務,還叮囑前台每隔一段時間就打電話問問情況。
一通忙活之後,他們才從酒店出來。
走了十來分鐘,又回到了醉牛。
桌上的烤串兒已經涼了,顧惜明讓老板去加熱一下,又點了幾份新鮮的。
整個過程,林尉全程參與,卻跟遊魂似的。顧惜明一個指令,他才知道動一下。
待串兒上齊,酒杯倒滿,顧惜明才緩緩道:“怎麼回事兒,說說吧!”
彆看林尉剛才勸梁珊珊頭頭是道,這會兒輪到自己,便泄了勁兒。
“你罵我一頓吧!”
顧惜明嘴角扯了扯:“罵倒不至於。隻是,你和那姑娘看上去關係不一般啊!”
後一句說得極為婉轉。
林尉不算機靈,但細膩敏感。
這濃濃的醋酸味兒怎麼會聞不到?
不過,林尉不覺得不高興,反而心裡忐忑少了些。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罪該萬死,但一想到還有人在乎他、惦記他,就覺得自己應該也沒那麼差。
這種心理透著一股人性的微妙。
正因為這種微妙感,人的心思也能在一瞬間從這邊換到對立那邊。
不是說嘛,一秒天堂,一秒地獄。
所以,從前他三緘其口的秘密,如今也能和顧惜明說一說。
聽完這席話,顧惜明久久無言。
最後,他倒了一杯酒給林尉。
“你能勸梁珊珊,已經很好。”
後一句,他沒說。
因為他知道,林尉能聽得懂。
既然能勸梁珊珊,說明他已經想清楚了。
至於什麼時候能破自己的心魔,那就——
靜待契機,一念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