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馮梓從不會剃凸顯頭型的板寸，而是一直留著小分頭，因為他對自己偏扁的頭型有些自卑，分頭會顯得頭型好看一些。

“你這是？”林尉瞬間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不會……”

馮梓像是有讀心術，搖搖頭：“我沒得癌症，彆擔心。前一段時間，我剛出獄，這發型在裡麵剃慣了，就一直保留著了。”

出獄？他不是還沒判嗎？難道是指取保候審，出拘留所？林尉被馮梓的話搞得徹底迷糊了。

馮梓似乎看出了林尉的困惑，十分坦率地接下去說道：“我和你一樣，來自十年後的那個世界。”

林尉：“……”

馮梓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糾正道：“準確地說，和你比，我隻剩下了一段意識。我如今能坐在這裡，和你見上一麵，是托顧惜明的福。”

林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馮梓方才還一派鎮靜，此刻卻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他們沒跟你說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嗎？”

林尉不想對馮梓透露太多信息，沉默不語。

馮梓忽然笑了：“沒關係，我請你來，並不是為了和你聊世界觀的。”

林尉警惕：“那你找我，到底要乾嘛？”

馮梓定定地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正經起來。

他緩緩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隨後又加重了語氣，重複了一遍，顯得特彆鄭重。

“我想對你說，對不起。”

林尉嗤之以鼻：“什麼意思？道歉嗎？是不是律師對你說，如果你道歉，獲得我的諒解，就能爭取減刑？”

馮梓卻搖了搖頭：“你果真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的我不是大學時代的馮梓，而是已經吃完了十年牢飯刑滿釋放的馮梓。”

林尉不信，但又有點兒相信，畢竟這段時間他經曆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慢慢地對這個世界也產生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馮梓不疾不徐，像描述故事一樣悠悠談起：“還記得那天清晨嗎？我追著你，你卻一直埋頭往前走。後來，你進了電梯，我也進了電梯……”

馮梓的話一下子勾起了林尉對那個亂夢的記憶。

不錯，放假回來的那天晚上，在宿舍，他確實做了一個這樣的夢，但是——

林尉：“這是我做的夢，你怎麼會知道？”

“夢？”馮梓輕笑了一聲，反駁道，“那不是夢，而是現實。”

隨後，他又恢複了嚴肅，用一種回憶的口吻娓娓道來。

“在監獄裡，他們請了心理醫生給我做心理疏導。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想明白，我對你的那種欲望並不是愛，而是控製欲。”

“從小到大，我都生活在我母親的控製下，雖然痛苦，但習慣了也沒覺得哪裡不好。所以，當我發現我對你產生了好感，在潛意識裡就想著要把你牢牢抓住，一旦你脫離了我的控製，我就會不可遏製地產生要把你毀掉的念頭。”

“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但我不想放棄。配合服藥，還有規律生活，哦，就是監獄裡那種毫無欲望的規律生活，讓我慢慢有了好轉。病情好轉了，我就不斷地想，如果哪一天我自由了，我一定要找到你，和你說一聲抱歉。可能隻有對你道了歉，我才能從心理牢籠中真正走出來吧！”

“那天，是我刑滿釋放的第二天，我並不想對你做什麼，但顯然你嚇壞了。當你發現我跟著你之後就一直拚命逃跑，後來你跑進了電梯，而我也在最後一秒趕上了你，和你一起進了電梯。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上話，你就服用了大量的藥物。我不知道是什麼藥物，但應該類似於安眠藥一類的吧！”

馮梓的這段話所包含的信息量簡直就像超新星爆炸一樣，炸糊了林尉全盤的思維。

他顫抖著問道：“後來呢？”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那後麵會發生什麼，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因為，那是他想不起來的後續發展。

“後來？”馮梓苦笑了一下，“你不記得了嗎？當時你栽倒在電梯裡，口吐白沫。我想救你，但我什麼也做不了，隻會給120打電話。可是，電梯裡信號不好，我沒打通。後來，電梯突然停住了，樓層數字顯示47樓，但電梯門卻無法打開。我們就這樣被困在了電梯裡。”

馮梓歎了一口氣：“當時我抱著你，而你已經開始神智不清了，滿嘴裡都在說著什麼‘對不起，我後悔了’之類的話。我不懂是什麼意思，也不在意，因為那時候我也顧不上去琢磨了，因為電梯忽然啟動了。我以為我們要獲救了，但……”

林尉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但什麼？”

馮梓深吸了一口氣：“但電梯失去了控製，它快速上升到48樓，隨後急速下墜。48層樓高啊，就像咱倆從48層樓跳下來一樣，還能活嗎？活不了了，小尉。”

馮梓眼睛裡湧上一股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就好像橫死的孤魂忽然想起來生前死因而悲泣一樣。

“再後來的事我就不記得了。當我再次醒來，就在這裡，哦，不，確切地說是在和這裡類似的一個空間。然後，我看到了顧惜明。”

聽到顧惜明這三個字，林尉就像打了鎮定劑一樣，從顫抖的狀態中短暫脫身。

“你也重生了嗎？”

馮梓搖了搖頭：“我說過，留在這裡的隻是我的一段意識，我早就死了。是顧惜明把我的意識保存了下來。但是他這麼做，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

林尉：“為了我？”

“是的。當我醒來後，他問了我很多問題，就是想搞清楚最後你到底發生了什麼。哎……他很愛你，那是一種我無法比擬的感情。我比不過，也比不了。最後，我對他說，能不能讓我再見你一麵，親口對你說一聲抱歉，要不然我可能死了都走不出我這扭曲的一生。他答應了，不過他說，他不是為了我，而是希望我這聲抱歉能讓你也走出黑暗，迎來光明！”

不知為何，馮梓最後轉述的這句顧惜明對自己的期望狠狠地紮了林尉的心。

不管這個世界有多麼奇怪，也不管這裡發生的事有多麼荒謬，隻要顧惜明對他的愛實實在在地擺在那兒，像海上的燈塔，永恒地指引著在風浪中漂泊的船隻家的方向一樣，那麼他就再無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