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晃神，林尉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夢裡。

顧校長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和藹地說：“是不是以為在做夢？放心吧，這不是夢。歡迎回來。”

林尉努力扯了扯氧氣罩裡的嘴角，算是回應。

其實，在他醒來之後的那一小段時間，就像本能一樣，他立刻想起了過去的很多事，而這次想的比沒有醒來想的那次更加清晰而徹底。

至此，他終於明白馮梓的那句“那不是夢，而是現實”到底是何意思了。

根據時間線的推測，現在應該是他吞藥昏迷後剛醒來。

那之前所謂的重生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都是他在昏迷中做的夢嗎？

顧惜明癱瘓也是一場夢嗎？那他不是真的癱瘓了？

想到這裡，林尉心裡忍不住生出了些許期盼和喜悅。

他沒有心思去想彆的，因為他最最掛心的就是顧惜明的病。

“顧校長，惜明呢？”林尉滿懷期待地問。

可是，顧校長卻遲疑了一會兒，臉色凝重。

林尉敏感地察覺出不對勁。

他掙紮著起身，同時嘴巴裡重複著：“顧校長，是不是惜明出事了？我要見惜明，你讓我見顧惜明……”

顧校長一把按住他，說道：“彆慌，他就在這裡。”

說完，他往旁邊讓了讓，躺在並排而列的另一張病床上的顧惜明從老人的身後露了出來。

他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那裡。頭上戴著一頂插著無數電線的金屬頭盔，手指和心臟部位都接著監護儀。

林尉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顧惜明這副樣子，分明就是病情垂危被重點監護的病人呀！看上去比夢裡所謂的癱瘓還要嚴重上許多！

“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林尉憂心如焚，一把扯下氧氣罩，不顧禮節地抓住顧校長的衣袖，焦急地低吼了起來。

說著，他還掙紮著要下床。

因為情緒激動，掛在林尉身上的監護儀一下子急促地響了起來。

顧校長急呼：“護士，護士……”

他一把年紀了，拉不住林尉。

一名強壯的男護士聞訊跑了過來，一把將林尉按在了床上，讓林尉動彈不得。

顧校長安撫道：“小林，你彆急。”

林尉被男護士重新罩上了氧氣罩，嘴巴攏在氧氣罩裡，說話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但他依然極力地說著，努力將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表達出來。

“他為什麼是這副樣子？”

這話細品，倒有幾分控訴的意味。

明明在夢裡，顧惜明和顧校長都告訴他，見馮梓一麵，就會讓顧惜明好起來。

馮梓他見了，他清醒了，顧惜明卻變成了比癱瘓更嚴重的狀態。

林尉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顧校長冷靜地安撫他道：“小夥子，知道你昏迷多少天了嗎？482天。一個健康的成年人躺這麼久，僅靠掛營養液生存，他的身體會變得非常虛弱。所以，剛醒來不要太激動，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先把身體恢複好。”

林尉：“可是惜明他……”

“我給你交個底，我也不清楚他有沒有事，但我可以告訴你，他現在到底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況。”

顧校長頓了頓，似乎想組織出最簡潔的語言來表述這件非常複雜的事情：“首先，你昏迷中經曆的一切不是夢。他的專業你是知道的，電子生物，後來在我的影響下，他的研究方向一直在人機交互上。”

“在西聯的支持下，他用了很多年，花了很多的心血，終於研究出一台可以直接接入人類大腦的雛形機。我們開玩笑，稱呼它為‘上頭機’。”

“通過這台‘上頭機’，惜明為你創造了一個似幻似真的數字世界，但這個數字世界隻是個雛形，很多數據都不完善。隻是你的再次昏迷讓惜明彆無選擇，因為如果什麼都不做，你就會變成植物人，永遠也醒不過來。但隻要接入這台機器，刺激你的腦神經，你就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能醒過來。”

“這個概率不算高，因為在‘上頭’的過程中，海量數據隻能刺激你的腦神經產生一些大的記憶節點，無數的細節都是隨機的。隨機，就意味著變量，意味著不可控。為了最大程度地保障你的安全，他自己也接入了這個世界，隻是中途情況有變，他做了一些違背算法的抉擇，所以被係統反噬，在係統裡就表現為癱瘓。”

“為了讓你醒過來，他陷在了那個世界裡，動彈不得。陷在數字世界裡，也就意味著他在現實世界中無法醒來。”

林尉的心思本就在顧惜明癱瘓一事上打轉，又聽顧校長這一席話，前後這麼一想，就立刻發現了不對。

“既然那不是夢，我經曆的一切都是人為創造的數字世界，那說明這個世界至少部分是可控的。在這個世界裡，你和顧惜明都告訴我，隻要我去見馮梓，就能讓顧惜明好起來。我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讓我見馮梓，就是逼迫我直麵內心，刺激我的腦神經做出反應，從而讓我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是吧？可是，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告訴我這樣會幫到顧惜明？明明沒有用。”

話到這兒，顧校長不得不承認林尉的聰慧和敏銳的確無人能及。

“不錯，是沒有用。因為那時候，我們找不到激發你的途徑。所以，我用顧惜明的健康給你做了一個餌，讓你主動上鉤。我想，惜明這麼說，應該也是這個意思。很抱歉，這一點我騙了你。”

一句“我騙了你”讓林尉的腦袋“嗡”一下炸了。

顧惜明會這樣一直睡下去嗎？像植物人一樣？他困在那個虛無的數字世界中，還會有意識嗎？會思念自己嗎？一直不能動，會不會很難受？

無數負麵情緒瞬間湧上了林尉的大腦。

他絕望地想，在這個現實世界裡他一無所有，隻有顧惜明，可現在顧惜明也沒有了，他還要怎麼存在下去？

重回現實世界的喜悅還沒來得及體會，林尉又被打入了冰冷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