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裡隻有四張桌,其中一張桌了擺了一付剛進入收官的殘局。中年人哦了一聲,問鄧紫光這是你和誰下的?
鄧紫光:適才晚生與細君表妹瞎玩來著。
男人道:可否手談一局?
鄧紫光笑:求之不得。
細君連忙過來收子,然後立在鄧紫光身後。
剛過布局階段,鄧紫光回頭看看細君,細君緊盯著左上角,鄧紫光見那是圍剿對方孤子戰場。鄧紫光琢磨會,認為要想作戰,需要先經營周邊的戰場環境。於是便以搶大場為目的在其他地方響應投子。
末真先生見鄧紫光遠距掠地,便出動孤棋便進行反擊。二人陷入圍與逃的糾纏。等末真孤棋成活時,鄧紫光從容活出一塊棋後立即將對方的薄弱點進行攻擊,雙方將攻防作戰漫延到更廣的範圍。
進入收官,細君悄悄拉一下鄧紫光,用目光示意。鄧紫光發現似乎有漏招,便補了一手棋,將先手讓給對方。然後被細君在身後掐了下。收完幾手官子後鄧紫光對末真先生說沒棋了,便伸手將紋枰上的棋拂了。
細君在一旁將棋收拾了,獨自一人在旁打譜子。鄧紫光與末真在茶座前落座。鄧紫光再次自我介紹:晚生是湘南秀才鄧紫光,字秋江,此番入鄱陽湖意欲進瓷器,請問末真先生這是……
末真言:我姓金,生於燕,故名金玨燕,字末真。我是借去土蕃辦事機會,從川蜀順江下江南遊曆,你還是叫我末真好了。
鄧紫光:先生不必客氣。我沒去過江北,想來先生也沒到過江南吧?
金玨燕:正是,家中長者在,不曾許出遊,借出外辦些事才偷得閒功夫。讀過些書後出來看看江南物華天寶,地靈人傑,令人難以忘懷。
鄧紫光:先生常讀何書?
金玨燕:近來讀《貞觀政要》、《資治通鑒》、《彰所知論》。
鄧紫光:我喜歡《晉書》及《資治通鑒》,從書中看曆史大勢,尋找破解曆史秘團。
金玨燕:對胡主中原,曆史興替,兄台有何見教?
鄧紫光:時人多以五華亂華描述那段曆史,其實不然,先有司馬亂華十數年,後有五胡。
金玨燕:八王之亂不是隻有十六年?
鄧紫光:第一,不是八王,致少十三王。牽涉十五王以上。第二,亂的根源不是八王或賈後亂政,而是晉武帝,他不僅讓皇太後與外戚乾政,埋下禍根,更加愚蠢的是分封。周、漢、晉、唐皆亡於分封,從無例外。這就是結論:華不亂則胡不興。所以,亂華從應從晉武分封亂政算起。
金玨燕愕然:兄台之言如雷霆貫耳,令人深省。秦未行分封,為何而亡?是不是因暴政?
鄧紫光:儘信書則找不到參透曆史的法門。四海歸一之時,予民休養則生民,使民得地則民安,民安則天下安。秦按《商君書》疲勞其民,使民無安身立命之所,蒙恬二十萬大軍守北方,尉屠睢五十萬大軍下嶺外,另有修長城、修陵寢等等,勞役之重,民不聊生,隻好挺而直險,一呼百應。
聽得鄧紫光一番高談闊論,金玨燕有些吃驚:紫光兄可曾有官身?
鄧紫光:在下一介閒雲野鶴,不堪用命。
金玨燕:難怪紫光兄無所禁忌。以紫光兄看來,既然非是五胡亂華,是亂華才有五胡,又如何避免漢晉之轍?
鄧紫光;削藩去王,可得天下百年安。否則不能安寧。
金玨燕沉吟中,唐小雙氣乎乎進來,對鄧紫光說他們欺負人。
原來七裡香有人寫得非常低俗,鄧紫光接過來一看,二首“殿前歡”。
鄧紫光看那兩道淫辭俚調時,金玨燕苦擰眉頭思索,那細君把茶捧到他麵前,將他觸動一下。金玨燕端起茶杯對細君點一下頭,又陷入深思。那鄧紫光用筆將詩改幾個字,還給小雙:告訴他們,如果同意修改,可幫他們唱,否則不客氣扔水裡了。
細君接過來一看,說還不算太壞,比百年前承政郎王偁那個要斯文多了。
共她個女妖嬈(夜如何看荷花),
早成就碧桃花下鳳鸞交(卻看見蓮葉下明月多)。
海棠花不奈東風惡(繡衾薄不耐秋風說),
真乃是百媚千嬌(搖畫扇對月輕歌)。
雨雲收,汗未消(姿婆娑,影綽約),
半霎兒,同歡笑(弄弦聲,無人和),
設下山盟約(花月我三個),
若得他團圓到老(辜負了花開歲月),
把他在手掌裡摯著(苦等小秀才哥哥)。
(注,這二首小曲參《元人小令集》填,個彆句引原話,你們要怪就怪鄭振鐸,我這工科佬什麼都不懂。)
鄧紫光笑說,彆生氣,這幫人還沒算太出格,彆理會就是了。
看見金玨燕在,小雙立即收聲,與細君悄聲說話。
鄧紫光一邊與金玨燕喝茶,一邊談讀史心得。
二人正聊得歡,一個公服官人匆匆上船,先向鄧紫光行個軍禮,然後在金玨燕耳邊低語。金玨燕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擊鼓。鄧紫光向岸上看去,看見一隊馬軍靜靜在立著。金玨燕打完一曲後方站起來,讓隨從給自己披上大麾,對鄧紫光:有事,沒法儘興了。紫光兄如能近日去江夏,希望能再有一敘。
鄧紫光拜彆:你這是要往江夏?辦完事後我回嶺南,山河悠遠,前路漫漫,如能再聚?何時可一醉儘歡?
金玨燕一怔,欲言又止,小雙急忙插上一句:金先生能不能再給我們姐妹倆寫一首?
金玨燕說有機會寫首試試。說完揮揮手下船了。細君與小雙看著大隊人馬離開,目瞪口呆。參加群芳會的人們紛紛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