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紫光告訴他風俗使然：“原來山中諸部言語多有不通，互相之間相隔甚遠。近二百年官家推廣官話，才使各部交流日益融和，文明之風漸入嵠峒。山中風俗依然簡易且多樣，比如男尊女卑之風甚少，有些村部以年長女性為尊，男子於生產出力不如女子，家中財務多由女子掌管，女子所帶銀飾，甚至占了全家大半財產。如若女子父母多資，又親愛女兒，為其準備有豐富飾品。有的可能會不願女兒遠嫁，就有了望門居、從婦居、走婚之風，這些與中土不一。

崔斌：果然不入其境不知其民。此鄉民風淳厚樸實，與山外交往則易受沾染。

鄧紫光：的確容易處於弱勢或被動地位。然其風俗甚古，根深蒂固，易風移俗也非一日之功。

崔斌；在古藉中有無其風？

鄧紫光：自楚共王酋征南海撫有蠻夷，以屬諸夏，桂嶺得楚文化熏陶。其風俗自然要在楚辭中尋跡。至少可以追述到楚懷王遊雲夢澤，與神女巫峽一會。神女不隨楚王下山，不是因為她是女神，而是因為女神是瑤峒少女，其俗自行婚配。

崔斌：鄧兄所言崔某從未曾知曉，如若不是親曆，不知十裡同天不同風，凡事當深切知曉方可有對，以免南轅北轍。三春姑娘既不願隨我，望鄧兄代我照看一二。此番身上所帶盤纏不多，還望鄧兄代我為三春姑娘置辦一套銀飾。

鄧紫光接過崔斌遞過來的大都官發銀鈔：崔兄放心，為弟此去靜江即在銀作鋪坊給三春定下最美的銀飾。隻是加上你先前留下的生金，足夠三春開個銀匠鋪了。

崔斌：人生難得幾回相聚，鄧兄多給我寫信才是，我長年巡檢於江南各路、道、行省，你的信寄往大都禦史台，我給你寫信則到靜江學宮如何？

鄧紫光與崔斌各自滿上一杯酒：鴻雁南歸，崔君北回，願常得書信，時時報安平。

分手之際，鄧紫光將自己在南昌時繪製的折扇贈送崔斌，崔斌則再次對鄧紫光說蒙家的姑娘不願跟他走，請鄧紫光照顧好她。

崔君上馬遠去，鄧紫光站在高處眺望。

崔君回望，遠遠聽有女人在唱山歌，便也隨著婉轉山歌調吟唱：

世混濁而莫餘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

駕青虯兮驂白螭，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

登昆侖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

與日月兮同光。

辭取屈原《涉江》，算是對鄧紫光贈送折扇的回聲。那扇上題內容卻與崔斌相的吟誦相和了：

?仰浩渺之寂寥兮俯芸芸之生息，

?誓纘言以自見兮力追古之高行。

?嗟今生之多憂兮幾顛賠而窮頻，

?慕瑤美人疏世兮寧不棄而娉婷。

（注，我也不知道用楚辭風格寫出來這俯仰間有無思想性和藝術性，隻想以此向屈原致敬。）

鄧紫光向林間喊：出來吧，人家走遠了。

蒙三春眼睛紅紅地出來。鄧紫光問：你為什麼不願跟他走？

蒙三春：我不想離開阿爸阿媽。他是天上的鳳凰，鷹，我是草叢中的母雞。

鄧紫光：願不願意跟我去靜江，帶著你阿爸阿媽？

蒙三春：我不去，阿爸和阿哥管貨場、跑馬幫，我要象馬家姑娘一樣，照看六峒寨子。

鄧紫光：可是沒有女子當土司的。

蒙三春：隻要我管得過來，規矩還不是你定的？

鄧紫光：你不讀書，你知道土司是什麼樣的？

蒙三春：不就是管一寨子的事嘛？我跟隨粟英姐、雲霞姐見世麵，行不？

鄧紫光思索片刻：好，你回去幫我接小雙去靜江，崔哥兒在靜江為你定了一套土司婆才能穿帶的衣帽銀佩，你順便出去玩幾天，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讓你當六峒土司。粟英那我還想請你多多幫照看一下。

蒙三春：招撫使哥哥放心，隻要英姐兒回南山，我一定照看她。

鄧紫光：好吧，告訴她和小雙記得吃藥。

蒙三春離開，剛才還淒婉的歌聲轉變得百靈一樣活潑。鄧紫光抬頭望向天空，有一隻蒼鷹在天上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