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首先看見趙媞在緙絲機前調配絲線,七八種顏色、十多個梭子編成緯線陣,趙姮拿著畫稿在對照上麵編號,指導趙媞編排線的順序。鄧紫光伸頭看她們的畫稿,是個亭台花園,有人物和花鳥。鄧紫光問這個難吧?
趙媞:這個非常難成,特彆是人物。就象你們治小邑,需要深知民情,容不得疏忽隨意。
趙媞一句治小邑讓鄧紫光立即警醒。夫人這是在提醒自己吧?想到這鄧紫光不敢與娘子嬉戲,匆忙吃了早餐,打開上碉樓的小門,去找覃牯去了。
碉樓上原來有十多人住紮,顯得防戍鬆懈。過年了,大多樓回住去,這會加上覃牯他們也才十一二人。
鄧紫光登上碉樓頂部,看見家家有炊煙,聽見舂米聲起伏,太陽照在零星的雪上特彆耀眼。當年埋葬“山匪”的坡地上,在冬天時依然大片綠色。鄧紫光大腦立即一片空白,這世界仿佛靜止,這個小小的山窩中,有人注定要一輩子守著它,可它仿佛千年也不會變化,人們安靜的在此生老病死,甚至有些麻木地麵對這一切,永遠也看不見外麵的喧鬨。包括可能遭受到的不公平命運。
治小邑,我治好一個小邑就是要這樣的世界嗎?
覃牯登上眺台,與他並肩站在一起,鄧紫光問他,這個年為什麼不回家?
覃牯:主公,那二苗有了婆家沒有?
鄧紫光一愣,你自己不問她?
覃牯:好象她定了婆家。
鄧紫光:這有什麼,隻要她願意,就把她搶回去吧,這是她們這的風俗,叫卷伴。你多大了?
覃牯:十七歲跟隨主公,如今二十四了。
鄧紫光:二苗十四了,你們的事我管不了,你自己看著辦。你沒讀書,除了當兵,你學了什麼?
覃牯:除了練習□□、射箭、破陣刀的劈刺,我什麼都不會。
鄧紫光:是我耽誤了你。走,我們下去看看。
鄧紫光帶著覃牯走進村子中,雖然隻有三、四十戶,村路已全鋪上了石板,從廟觀裡流出的水沿村路進入村,又流到村外的田地,人們洗菜、洗衣都用這個水。站在彆人的吊腳樓下,鄧紫光估摸著人家的牲口棚中能圈養多少牲蓄,堆放著夠幾天的劈柴。然後問覃牯你看見什麼?
覃牯:村子,雞、狗……
鄧紫光:如果這個上戰場的將軍,看見的是這裡能藏多少兵,打多大的仗。如果是個官吏,看見的是此地能容多少戶人,交多少稅,多少年後可能沒柴燒……,所以這裡的人最好不是靠種田為生,應該有其它營生,比如養牛羊,修路架橋蓋房屋,從軍經商跑馬幫,家裡條件好一點應該去讀書。
覃牯:那我將來怎麼辦?
鄧紫光:這是你的選擇,我覺得你首先選擇一個做什麼樣的人先,比如做個好人,有能力的人,有智慧的人。以目前之見,你還是當好個軍人吧。將來當差役。
覃牯:我都二十四了,還從小差役當起?我不乾,我要一輩子跟隨你。跟隨有能力的人,我也能雞犬得道。
鄧紫光:那我們就這麼講定了,我們一同得道,拔宅飛升。
有獵人從山上下來,身上背著弓箭,套著兩隻活的野雞。鄧紫光問這野雞賣不賣?多少錢。那個說賣,五十文一隻。
覃牯道怎麼這麼貴?一隻雞大才五十文呢。獵人說過年了,下這麼大的雪,我上山前天下的套子,昨天去看沒得,今天去看有了。
鄧紫光摸了一下雞嗉子,空的。便將野雞交給覃牯,讓他帶回去交給二苗,問問媞姐兒要不要弑了。
覃牯問獵手住哪家,我回去給你拿錢來。
覃牯走後,鄧紫光問獵人怎麼到了箏子岩,在哪套的野雞,為什麼過年了還上山?
獵人說自己投親落腳在箏子岩,怕親戚嫌棄,所以上山打獵補貼一下家裡。
鄧紫光:怪不得你不認得我,我是上麵廟觀的常客,走,去你家看看。
這家姓龔,是個獨眼,人稱龔瞎貓,不久前帶著老婆來此定居,來投宿的是他妻弟。鄧紫光見他們搭起簡易蓬屋,家私少得可憐,簡直是四處透風,問這麼冷的地方,你們怎麼住得下?
龔瞎貓把燒好的油茶倒一碗給鄧紫光,說自己是躲仇家在此暫住,等過了這個冬天,還是會回永順府那邊。
鄧紫光:你妻弟也是躲仇家?
龔瞎貓:不是,他是來接我們回去的。
鄧紫光低頭嘗了一口茶,然後把茶放下。
大家陷入一陣沉默。等到覃牯帶著五六人來時。鄧紫光才說話:你們知不知道箏子岩已前是什麼地方?
龔瞎貓:剿匪的,以前是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