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大殿眾人倏然跪下俯首。
唯有百裡桉,依舊站在那裡,劍拔弩張地與他對峙。
“父皇何必如此震怒?兒臣可是說錯了什麼?難道邊際五城不是江小侯爺保住的?難道江小侯爺沒資格去守?”
“你……”
“還是父皇體恤小侯爺?邊際條件艱苦,確實不是好去處。”
百裡毅怒聲道:“你知道便好。”
“這雲綏可是膏腴之地,小侯爺也許久沒回雲綏了,不如……”
百裡毅氣得跌回龍椅上,手捂著胸口重重地喘著氣,“退朝!”
眾人誠惶誠恐地離開。
百裡析見百裡桉沒有挪步的打算,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悄聲道:“哥哥,走了。”
“你先回去。”
“哥哥……”
“聽話。”
“是。”
待其他人都退下後,百裡毅瞪著百裡桉,道:“你是不是忘了朕說過什麼?”
“兒臣沒忘。”
“既然今日說到這些,那給朕記住……”百裡毅道,“你若是再忤逆朕的意思,他必死無疑。”
江未言出殿後並沒有離開,站在門後聽著。
他?這個“他”是指自己嗎?
江未言一愣,有點錯愕地看向百裡桉。
後者攥著拳頭,脊背繃得很緊。如果從旁邊看,還能看到他因為緊咬著牙關,下頜連著脖頸的筋脈凸起得十分明顯。
他不知道百裡桉和百裡毅做了什麼交易,直覺告訴他,這個交易與他有關。
百裡桉不可能不在乎江未言的性命,他這麼做不過是在賭。
賭百裡毅的底線在哪裡。
百裡毅嗤笑道:“你對他如此情真意切,屢次忤逆朕,不知他對你是否如此?”
“父皇若是想用兒臣要挾他,可以儘早放棄這個念頭了。”百裡桉啞聲道,“我對他好是因為江老侯爺和江夫人於我有恩,所以我在乎他的性命。而我之於他,不過可有可無,我身上也沒什麼能讓他謀求的。他成為主帥不是因為我,他坐上樞密副使這個位置也不是因為我,他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拚出來的,有我或者沒有我,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有沒有影響,朕要他自己說。”百裡毅起身,道,“朕會另擇府尹,這段時間你就老老實實地呆在璟王府。”
百裡毅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前殿。
百裡桉在原地站著,良久後才轉過身準備離開,卻突然愣住了。
“江未言?”
江未言站在大殿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百裡桉快步走過去,扯住他的衣袖把他帶到一處僻靜的地方。
“殿下……”
百裡桉鬆開手,“你剛剛聽到了多少?”
“該聽到的都聽到了。”江未言道,“皇上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你答應了他什麼?因為我嗎?”
百裡桉抿著嘴,尋思著要如何糊弄過去,“……”
“不給個解釋嗎?哥哥?”
“我,不是……”他一向能言善辯,卻突然不知道怎麼說。
江未言皺著眉,沉聲道:“你說的要讓我回家,就是去和皇上硬碰硬?如果你不是他的兒子,哥哥你現在已經下大獄了。”
“我有分寸。”
“皇上是不是想用你的性命來威脅我?”
反正他都聽到了,百裡桉也沒有瞞著的必要了,“是。”
“那些話你聽過就算了。”他又道:“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用在乎我。”
“我在乎。”江未言緊咬牙關,他想到百裡桉在大殿上同皇上說的那段話,“你對我很重要,我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百裡桉心下一動,抬手拂去江未言身上的落花,“這件事暫且擱下,你先回去吧,我去輔導小析的課業。”
***
百裡桉從東宮出來後,本想直接出宮回府,卻在拐角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左轉是出宮的方向,他看向右邊,腳步遲疑地往前挪了幾步。百裡桉的掌心冒了一層汗,沒走幾步又轉過身,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都快走出這條路了,百裡桉又停了下來,半晌後轉身往回走。
自從慈元殿走火、皇後過世,這邊就鮮少有人經過,宛如冷宮。百裡桉顫抖著手推開紅漆脫落後斑駁的門,良久後才抬腳邁了進去。
他一步一踱地往後院走,雙腳似有千斤重,不然他怎會走得這麼慢……
後院燒得一片狼藉,唯有那棵梨花樹安然無恙,隻是幾年來沒人打理,開得不那麼好看。
他慢慢走進後院。
三年來的風吹雨打,其實已經聞不到任何燒焦味了,可他還是覺得越靠近那股味道就越濃鬱,讓人覺得窒息。
百裡桉扶住了一旁的梨花樹才堪堪穩住身形。記憶如潮水般湧現,三年前的事還曆曆在目。
三年前他就是在這裡,親眼看著大火吞噬掉慈元殿,卻無能為力。
太難受了,快喘不上氣了,腦袋好痛、眼睛好痛、心臟好痛。
渾身都好痛。
他逃也似的離開慈元殿,宮裡人多,百裡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無異,隻是臉色慘白到讓人想把他關太醫院裡。
風執已經在宮外等了很久了,見百裡桉出來,馬上迎了上去,“主子,臉色怎麼這麼差?晨間又受寒了嗎?”
“沒事,回府吧。”
江未言站在璟王府前,看著馬車緩緩馳來。
風執率先跳下馬車,道:“主子,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