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伊甸 “我們本該憤怒!”(1 / 2)

籠鳥之誓 曆鳥 13851 字 10個月前

……!

視野瞬間被染紅,洶湧的海浪不斷衝擊著墜海者。

海倫拚命掙紮,好容易才回到海麵,她貪婪地呼吸著,聞到的確實腥臭腐朽的味道。

紅色的新月在空中高高懸掛,目光所及之處是無垠的猩紅海洋,幾隻黑色巨鳥掠過夜空,遠方有微弱的金光在慢慢靠近。

軒然而起的波濤將海倫再度拍進海裡,她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堅毅無比地回到海麵上,尋找可以支撐的東西。

這是哪裡?世界上怎麼會有紅色的海洋?

不對……不對,我還在幻境裡,原來幻境還可以切換的嗎?海倫冷靜下來,仔仔細細地回憶著在幻境裡的細節。

麗貝卡還在倉庫裡,她現在會受到傷害嗎?

遠方的金光變成幾個天使,他們向這邊疾速飛來,呼喚她。

“跟我們回去!”

天國的親眷呼喊著,期盼著。

“回到伊甸園,你會得到幸福的!主會給你幸福,亞當會給你幸福!”

幸福?

瞧著他們偽善的麵孔,海倫突然覺得這幅場景究極熟悉。

“回來!海倫小姐!”

一名金發貴族帶著幾個士兵追上絕望的海倫,海倫在湖岸上停下,氣喘籲籲地看著他們。

“為什麼要追我......我說過我不要嫁給你...!”

“聖主啊,瞧瞧你被那女巫蠱惑成什麼樣了......她明明已經被處決了,為何你還是沒醒呢?”

聽到這句話,海倫身子一震,她眼神一厲,紅發被風吹亂,粘在滿是淚痕的臉上。

“你胡說!她不是女巫!她也沒有死!!”

海倫大聲反駁那位金發貴族,像一隻發狂的貓。

“她死了!我親眼看見她跳下去的!就算她沒死也得死,她不該覬覦你,玷汙你。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這樣你才會擁有清白之身,我才能名正言順地迎娶你,我親愛的海倫小姐。”

金發男子直起腰來,抱著手臂,抬起下巴對海倫振振有詞地說。

他笑得可真像一位高尚的君子。海倫恨恨地想。

但一想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麗貝卡,她就心痛得無以往複。

在麗貝卡準備離開城堡的前一天,麗貝卡已經決定好和海倫的父親談判,以自己的財富在這座大莊園裡建起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在這裡暫時定居。

海倫遲早要嫁人,無論是海倫母親還是海倫都十分生愁。

麗貝卡十分尊重海倫的選擇,因為她知道,海倫不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並且,她們的靈魂早已屬於彼此了。

父親的離開讓海倫的叛逆之心猛長,她與麗貝卡悄聲密謀著一個瘋狂的計劃。

出逃。

這與麗貝卡的想法不謀而合,她甚至為此畫了一副簡單而又美麗的畫。

一座細雨中的小房子,從窗戶中透出的暖光。

她們想在一座城鎮裡安居,這是麗貝卡對那樣生活的美好願景。

但一座大山就算被鑿空出一條道路,它仍然還穩穩壓在海倫和麗貝卡的身上。那條開辟出來的道路也沒有讓她們輕鬆分毫,反而更加加重了她們的負擔和承受的怒火。

一天後,海倫的父親回來了。

他還帶著一群人來到莊園,其中一個衣著華貴,氣質文雅非凡,一眼便知是名門望族。

通過零碎的對話,海倫得知,父親此次前往蘭斯,加入了白羽黨派,並結交了黨派內名望極高的亞特倫斯伯爵。

晚宴上,海倫始終沉默著,她感受得到多個方向投來的打量目光,這讓她很不舒服。

直到母親提醒自己,她才慢慢抬起頭,麵對亞特倫斯的目光。

那目光裡有欣賞,也有輕蔑。

對美麗觀賞物的欣賞,對一個女人的輕蔑。

海倫勉強牽起一個微笑。

像從前對其他前來作客的貴族老爺一樣,亞特倫斯滿意地笑了,然後就同海倫父親講起話來。

海倫鬆了一口氣,垂下眼皮,小口小口地吃著飯菜,默默聽著他們談論,而後大笑。

真難聽啊,她疲倦厭惡地想。

她突然很想麗貝卡,麗貝卡此刻在樓上,她不敢抬頭看向她所在的地方。

她應該在畫畫吧。海倫想。

麗貝卡的繪畫風格已經完全成形了——黑暗、詭譎卻又神聖莊嚴。海倫能從她的作品中看見她對戰爭的思考,對腐朽社會的反思,痛苦的掙紮。

背棄信仰的痛苦並非朝夕可解,即使麗貝卡從不後悔當日的決擇,但這種情況隨著她日益增長的自我懷疑情緒開始惡化。

麗貝卡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旋渦之中,海倫好不容易將她拉住了她的手,想將她往回拉,但父親和亞特倫斯的到來讓她更加沉鬱。

海倫隻想快點結束這遭心的晚宴,去找到麗貝卡,然後安慰她。

但更糟心的是,晚宴過後,亞特倫斯又建議父親開辦一個小型的讀書會,父親同意了,並且讓自己留下。

聽著男侍朗讀她不感興趣的書目,海倫的心早已化成小鳥,飛往麗貝卡的畫室。但她仍要維持完美的聆聽表情,因為這樣,她才是他們眼中的好淑女。

最重要的是,她不會受到責罰。

但這些故作高深的書實在太無趣了,真不如她曾經和母親一起接待的遊吟詩人。

海倫偷偷看了一眼父親,發現他隻是掛著笑容,時不時點點頭,在聽到高潮處時大聲鼓掌。

明明聽不懂,卻還要裝成懂的樣子,這樣的故作高深真是可笑啊。

雖然心裡如此想著,但海倫麵上卻不敢表現出絲毫嫌惡。

海倫很羨慕那些呤遊詩人,無論身處何處,他們都能高聲歌唱,讓聽眾為之動容,或歡欣、或悲傷。

那位呤遊詩人離開後,海倫對他進行了拙劣的模仿,創造出了第一個屬於她的故事。那時,她還是一位對愛情充滿向往的少女。

她現在仍是少女,但己不再對這樣的"愛情”抱有幻想,因為她深刻地明自這樣一個道理——自己隻是一個美麗的工具,不會有人在乎她那可憐的思想。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有了愛人。

尊重她,理解她的愛人。

男侍將亢長的書篇讀完,周圍響起了掌聲。這一次,海倫不再是機械式的鼓掌,聲聲掌聲中,都含著她想要飛奔上樓的急切心情。

結束後,亞特倫斯伯爵沒有就此告彆,而是就這本書發表了他的意見,好幾次,他說著說著,就會盯著海倫看。

聽著他的高談闊論,海倫的父親止不住的讚歎他遠思高見。

海倫當然是一秒也不想繼續待在那裡,她向他們道彆,慢慢上了樓,卻沒回自己的房間。

她轉到另一間房間的門前,像平常那樣敲門致意。

叩叩叩。

門被打開,海倫終於看見了那張她苦苦想念的臉。

麗貝卡那張素來冷淡的臉此刻多了一分隱忍,她根本靜不下心來作畫,畫布上集聚了各類暗色的顏料,她的臉、手以及衣服都沒能避免沾染。

海倫將門輕輕關上,然後與麗貝卡交換了一個深吻,直到室息感來臨,她們才不舍地分開,額抵額喘息。

“他是來娶你的嗎?”

"或許是,但我不想。”

海倫父親的突然歸來打斷了她們原本的出逃計劃,他可不像海倫母親那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她們往外走,海倫的父親會很嚴厲地管教她,限製她的出行。

“不論如何,我會一直陪著您。”

“我亦如此。”

此時的她們並不知道,自己即將被不同的人盯上。

一天後,麗貝卡找到了海倫的父母,並請求在這裡建居,為此,她願意花一大筆錢財。

海倫的母親堅決不同意她的請求,但無奈麗貝卡給的德洛尼實在太多了,海倫父親不明其中緣由,他沒有拒絕這近乎傻瓜的要求,收下了那筆巨額德洛尼。

在房屋建設期間,麗貝卡仍然住在海倫給她挑選的畫室裡,和從前不一樣的是,她每次出門,都能看見走廊上站著一位女仆。

那不是海倫的貼身女仆妮娜,而是另外一個。

麗貝卡隻記得,這位女仆和城堡裡的女仆長關係很好。

那位女仆總是會往麗貝卡這邊投來目光,麗貝卡不喜歡這種被盯著的感覺,哪怕那是狀似無意的。

妮娜經常跟在海倫身後,她膽小卻很忠心,事事都為海倫著想。

但也正是因為這份膽小,讓她在一眾仆人裡備受欺負,嘲笑。

有一次,她在乾活時,被一群男的嘲笑她“乾癟、矮小、沒有女人味,沒有男人要”。

麗貝卡上前幫她說了幾句話,那群男的不敢得罪和伯爵小姐關係好的朋友,小罵幾句就散開了。

從此之後,妮娜看麗貝卡的眼神都變了,從懷疑不屑到尊敬讚賞。

麗貝卡住進小屋後,生活還是照舊進行。每天到城堡外麵練習、尋找靈感,隻是海倫已不再似從前那般陪在自己身旁,但她又欣慰地發現,自己每一次朝城堡看去,都能看見海倫在窗戶上望著她。

隻要看見她,麗貝卡就能將很多煩惱都拋諸腦後。

這樣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麗貝卡發現,周圍越來越多人都開始以怪異的眼光看自己。

某天中午,她沒有心情準備午餐,在小屋門前繪製一幅新作。

忽然,有一塊石頭砸到畫布,將她未完的畫作破壞,她還沒來得及看是誰這樣做,就又有一塊石頭砸到她的後脖頸上,痛得她閉起眼。

後方傳來笑聲和惡劣無知的言語。

"怪人!彆畫這些怪畫了!你畫的這些怎麼能和大畫家比較呢?"

“放棄吧,彆在這裡住了。”

“你不會是女巫吧?啊啊啊——”

麗貝卡拿著畫筆的手一頓。

“嘿!是誰教你們這麼說的?!”

海倫上前護著麗貝卡,怒視著那些小孩。小孩們不敢得罪尊貴的小姐,一哄而散了。

“您沒事吧?”海倫將她的後頸仔細檢察了一遍。”

“我沒事,小姐。”

“太可惜了.…”一道男聲在她們後方響起。

麗貝卡向後看去,當她看見亞特倫斯微笑的臉時,她便明白海倫為什麼出來這一趟。

“美麗的畫作,就這樣被毀於一旦…真是太可惜了。”

麗貝卡聽他話裡有話,實在受不了這樣的陽陽怪氣,她抬起下巴,冷視他一眼,什麼都

沒說就直接回屋了,連畫具都被棄之不顧。

“麗貝卡!”海倫喚了她一聲,但是沒有回應。

她想幫麗貝卡將畫具收拾好,亞特倫斯卻阻止了她。

“您纖細美麗的手會被養臟的,麗貝卡小姐隻是被那幾個調皮的孩子給惹生氣了,相信我,她沒事的。"

"可是…”

“您還沒帶我參觀過這裡的教堂呢…海倫小姐,您可以帶我去嗎?”他語氣神情溫柔,語氣卻不容拒絕。

和父親讓自己執行命令時的語氣幾乎沒有差彆…

“...好的,亞特倫斯伯爵。”

離開這裡前,海倫又看了一眼麗貝卡的小屋。

木門緊緊關著,如同它主人那日漸封閉的內心。

......

海倫準備和麗貝卡準備在今夜逃走。

亞特倫斯來這已經有十多天了,他一直沒離開,對海倫的殷勤獻得也越來越頻繁,甚至過了界。某次他們出去,在路過麗貝卡的房屋時,亞特倫斯趁她走神,竟直接握上她的手。

“您彆這樣……”

海倫因此受驚,但亞特倫斯像是沒注意到她一般,她怎麼也掙脫不掉,還被握得生痛。

麗貝卡早己將所有東西收抬好,隻要海倫說出那個暗號,她就可以立馬逃走與她逃走。

“今天的風景很美,不是嗎?亞特倫斯伯爵先生。”

海倫說出了暗號,她知道,麗貝卡一定能夠聽見。

"是的,但它們和我麵前的可人兒比起來,還是遜色一籌了。你是在緊張嗎?小姐,你的

手一直在抖...我嚇到你了?”

亞特倫斯放開海倫的手,對她抱歉一笑。

“隻是不太習慣罷了。”

"沒關係,你會習慣這種感覺的。”

海倫沒有回應他,結束了這個話題。

夜深人靜之時,海倫悄悄來到城堡外,卻沒有見到麗貝卡的身影。

她抓緊自己的布衣裙角,這是麗貝卡向他人買的衣服,隻為了這一天。

麗貝卡為什麼沒有來?她不可能讓自己在這獨自等候,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前方亮起火光,是幾個士兵向這邊走來。

海倫見勢不妙,想趁他們還沒發現自己時先逃出去,但身後卻響起了那令她生懼的聲音。

“你要去哪兒?海倫。”

海倫渾身僵硬地轉過身,不敢看她父親的眼神。

這個時候父親怎麼會出來?!現在明明是休息的時候!

“我看你是被那個女巫誘惑了,才會想著逃走。”

女巫?什麼女巫?海倫心裡一涼,她有一種強烈的不好預感。

“爵爺,沒抓到那個女巫,但她自殺了,從高處墜進湖裡。”

海倫越聽越心驚,她甚至比她的父親開口還要快。

"她是誰?我們這裡不可能有女巫!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我們沒搞錯,海倫。是誰教你這樣大聲無禮地說話?!你的那個朋友,她殺了一個農民,一個健壯的男子!普通女人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們?這不是巫師作祟又是什麼?而且,她還自殺,這是墮落的體現。”

“現在,給我去教堂待著,我待會還要讓牧師好好檢查檢查我的女兒,你不能被她玷汙!”

“你們殺了麗貝卡?!為什麼?!”

海倫第一次無視父親的威怒,大聲質問他。

“看來你是非去不可了。勞倫,將小姐帶去教堂。”

“不——!不——!”

海倫被管家帶著走,邊走邊抗拒,管家被她帶倒在地,而後又快速地拉住了她,將她帶向教堂。

來到教堂,海倫發現這裡有許多人。

母親、她的貼身女仆、亞特倫斯伯爵和其他一眾叫不上名字的神職人員。

好啊…原來是這樣。海倫想明白了。

有人知道了她和麗貝卡的事情,並泄露了出去,為了更好地實現他們兩個家族之間聯姻計劃,他們誣諂麗貝卡為女巫,名正言順地處理她,不留任何後患。

母親在看到自己的傷心欲絕,用手持住了嘴,彆過頭去,愧疚極了;她的仆從來時就沒有看自己一眼,但她身上有肉眼可見的害怕;而亞特倫斯則擔優地看著自己,想要上前扶著自己。

海倫拒絕了亞特倫斯的攙扶,她恨恨地盯了他一眼。

憤怒蓋過悲痛,海倫停止了落淚。

牧師上前,海倫不甘地跪下,低下頭,讓牧師將手搭在自己的頭上。

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化為實物,同那座大山一起,落到海倫頭上,將她蒼白脆弱的脖頸幾近壓斷。

"我的孩子,主會救贖你的。”

牧師低垂著眼,開始祈禱。

......

海倫被迫聽了那些牧師的祈禱。結束後,她被攙扶著回到房間。

海倫站在原地,麵如死灰,唇色蒼白,雙目空洞無神,任由麵前的小女仆為自己更換衣服,像極了一個任人擺布的玩偶。

“我是哪裡對你不好嗎?妮娜。”

此話一出,海倫麵前的小女仆便遲疑了一會,然後繼續她的動作。

“小姐,我不是妮娜...”

不是?!

“那你是誰?!”

海倫將目光聚集到小女仆身上,發現自己竟從未見過她。

小女仆麵容稚嫩,兩眼惶恐地睜大,不知所措地看著海倫。

“我…”

“妮娜呢?她在哪裡?”

“妮娜...妮娜她在樓下收拾東西,明天她就要離開了……小姐!您的衣服!!”

海倫抓著自己的衣服,邊收拾邊跑下樓,一路上,她問了好些人,才得知妮娜現在的住處。

“妮娜。”

海倫推門而入,看到自己熟悉的侍女的背影,她正在收拾行李,時不時傳來小聲的抽泣。

在聽到海倫的聲音後,妮娜轉過身來,海倫看到了她臉上未乾的淚痕——她在教堂裡止不住地哭泣著。

“小姐...?”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