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在前一天就被信局辭退了。他們很多人都說我做的不好，勸我趕緊回家，作為一個女人拋頭露麵地騎馬送信真是太不像話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說，但很多委托者還是指著我的姓名，把任務交給我。”
“他們嫉妒你，嫉妒你做得比他們好。愛麗絲。”
愛麗絲眼裡波光閃動，她微微抿嘴，再開口，聲音已有些哽咽。
“我……我一直以為我不行，所以我更努力地做每一份任務，即使風吹雨打，我都沒有讓信件受到任何損害，很多人也都肯定我，但為什麼呢？為什麼好不容易對我有點好臉色的老板要辭退我……”
愛麗絲的聲音漸漸染上哭腔，蘇聽得鼻子發酸。
“為什麼我就是得不到他們的肯定……”
“……愛麗絲，你很需要他們的肯定嗎？”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被正式地肯定過，您能懂那種感覺嗎？就好像我是這個世界的殘次品，他們給了我目光，卻又嫌棄我討厭我，殘次品對這個世界是沒有意義的……嗚……”
“他們說了不算，不要相信他們。你看，你自己都說了，很多委托者對你的工作態度很滿意，指名道姓要你乾呢！這就是一種莫大的肯定。他們自己做不好本職工作，就拿你當出氣玩偶，真是好笑。”
“我明白……”愛麗絲點頭，“我當然明白……但我每次試圖這樣說服自己時，他們總會用新的方式來打壓我。”
“可你依舊做的很好，不是嗎？聽著，愛麗絲，我不管他們怎麼想你，在我眼裡，你就是蘭斯最棒的信使。”
聽到這句話，愛麗絲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瓦妮莎小姐，你真是一個很好的精靈，我知道，為了我的救治，你花了好多錢……”
“對不起……我給你添大麻煩了，讓你花了那麼多錢，那一定......一定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就這樣用在我身上......”
“彆這樣想，愛麗絲。好吧，我也很心疼那些錢，但我不能讓你出事啊！你都那樣了，如果我見死不救，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可是……我現在的錢不足以還你。”
愛麗絲的眼淚根本止不住，自來到蘭斯後，這還是蘇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
又安慰了幾句後，蘇就不再說話了，而是等愛麗絲自己慢慢平複。
積累許久的情緒，的確需要給她一個宣泄的機會。
“……沒事。這些錢你彆著急還，先保證自己的生活吧，等你有能力了再還我。如果你真的過意不去，那就答應我一個要求吧。”
聽到這句話，失落的愛麗絲立刻提起了精神。
“什麼？我一定會做到的！”
“嗯……我希望，你能在未來為我工作。”
……
“你想開一家珍品店？”
奧菲利婭合起她正在看的書，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
“是的，是那種賣珍品寶器的店，富貴者把想要賣的東西給我，賣出去後，賣家和我都能得到相應的金錢。我總要在這裡生存下去，奧菲利婭小姐，你能讓我在這裡住，我已經很感激了，要不然，我的錢早就花光了。”
“你的資本呢？在哪裡？”
“我的父親留了上百副畫給我，除了特彆珍貴的畫作，還剩下九十多副，我可以利用它們賺錢。”
“貴族們可不會去這樣的店買畫，他們更願意花高價邀請一位優秀的畫師。”
麵對奧菲利婭提出的這些問題，蘇早有預料:“我明白，你曾經和我說過這些道理。貴族們一邊高高在上地貪財享樂，一邊擔心受他們壓迫的平民們會和他們一樣，害怕自己也變成那樣的粗俗之人。但是……奧菲利婭小姐，誰說我的客戶對象是那些貴族呢？”
此話一出，奧菲利婭就愣住了，隨即，她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看向蘇的眼睛裡裝滿了欣賞。
“你……你是說，你的這些畫，以及未來的珍品，會以較低的價格出售，吸引那些中等收入的精靈？……我明白了，這確實是一個好思路，是我固化了看事物的角度。”
蘇擴大了笑容:“你支持我，對嗎？”
“當然，我十分樂意看到我的朋友成就她的事業。”
“謝謝你，這是一個瘋狂的想法，我隻能慢慢實現它。在這之前……”
蘇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她看著奧菲利婭，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
“希望你能幫助我。”
“哈哈……當然可以，蘇。彆看我是公爵小姐，就認為我矯奢非常，其實我從每月固定的零花錢裡省下了很多呢，而且，我攢了很多寶石——從那些不要的衣服上弄下來的。嗯……這讓你感到很不可思議嗎？好吧，在我看來，那些東西可不能被浪費了呀。”
“我就當……這是一場投資吧。我很期待，蘇，畢竟隻有成長起來，我們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去探究一些事情。就像剛才我們看的那封回信一樣。”
討論這個話題之前，蘇和奧菲利婭一起看了奧爾薇婭的回信。奧菲利婭本來心情很愉悅，但看完之後，她的一顆心稍稍下沉了一些。
信的內容很簡單，奧爾薇婭向她和菲尼克斯公爵問好，並回應了她的擔憂，告訴她自己沒事，謝謝她的關心。
這本該是令人放心的內容，奧菲利婭的表情卻變得凝重起來。
她告訴蘇，這不是奧爾薇婭的筆跡。雖然雇傭抄寫匠可以成為信者是奧爾薇婭的理由，但從這封信上的內容來看，這也不是奧爾薇婭平常的用詞習慣。
奧菲利婭和她通過幾次信件，奧爾薇婭的用詞和意思表達都是準確的，而這封信，雖然嚴謹，但絕不會是奧爾薇婭會寫出來的東西。
尤其在前幾次不回信這個問題上，信中的回答更是模棱兩可。
聯係到國葬時奧爾薇婭的種種怪象，奧菲利婭越發懷疑，她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事情。
但好在，奧爾薇婭現在是安全的。接下來，奧菲利婭打算繼續給奧爾薇婭寫信，雖然得到的回信可能依舊非她親筆，但這樣做，至少可以確認她的人身安全情況。
……
“當然，投資的人都希望得到回報，我也不例外。開誠布公吧，我希望你能給我更多的回報，我指的回報並非物質上的，而更多是精神上的，思想上的。到那時，我最初予你的幫助或許都不值一提了呢。”
奧菲利婭直視著蘇，異瞳裡沒有了往常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可言狀的狂熱。
“我看得到你的野心，我喜歡它，也願意誇讚它，並且用行動支持它。”
奧菲利婭不加掩藏地鼓勵蘇，這讓她察覺到，很多時候，自己都被奧菲利婭肯定著，支持著，小到一個異眾的觀點，大到一場瘋狂的實踐。
這些肯定讓她有勇氣去嘗試，去曆練，哪怕最後失敗了，奧菲利婭也會安慰和鼓勵她。
但比起安慰，她們更多的是交流、直麵的觀點交鋒。
在很多年之後的某個夜晚裡，蘇獨自在時銘花園裡遊逛，當蝴蝶親吻奧菲利婭的肖像畫時，她才猛然驚覺——原來她們早就在潛移默化間變得彼此相像了。
雖然交融的同時會不可避免地排斥對方，但最終，她們會踏上同一條路，在泥濘崎嶇的土地上並肩前行，滿身荊棘卻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