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小姐,我隻能這樣告訴你:越早走越好,這偌大的莊園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裡啊……曾經有人被吃了。你已經賺到了錢,最好快點離開。”
婦女向著一座老舊的木屋前進,蘇趕緊跟上她。
“謝謝您的提醒,但我還是想知道,伯爵和夫人之間的故事,直覺告訴我,您知道很多。”
“年輕的姑娘,你為何如此執著?知道他們的故事對你有何好處?”
她們進了木屋,老婦人雖然嘴上不和善,但她沒有拒絕蘇進入她屋子的行為。
“我在冒險,尋找一個真相。”
老婦人把大部分的水倒進更大的水桶裡,將剩下的倒進水壺,她提著水壺,在燒水之前,她以嘲諷的語氣回答蘇。
“你們這些冒險家就是太過理想,萬一理想破滅,你們也就和那些發臭發酸的牛奶一樣,不能喝了。”
“腐臭的牛奶可以丟掉,我可以用雙手再從奶牛身上擠下新鮮的牛奶。道理是一樣的,理想它就在那裡,它不會輕易破滅,容易破滅的,是那些身懷理想的個體。但也彆忽視她們,認為她們就是如此弱小,不能成就輝煌,達成理想,相反,她們是非常堅強的,有著被人忽視的,超乎尋常的力量。”
她們,蘇從始至終都在使用這個詞,這令老婦人有所動容,她深深地看了蘇一眼。
“這個真相一旦知道,你就要將它爛在你的肚子裡,你能做到嗎?堅強的理想者。”
“當然,我早己做好了準備”蘇堅定地說。
……
奧爾薇婭被帶到莊園的醫院裡治療手腕,那裡的醫生正在為她接骨。
“尊貴的亞曆克斯夫人,您下次需要當心一些,沒想到隻是摔了一跤,還把手給弄脫臼了。當然……下次如果再次發生了這樣不幸的事情,還請第一時間來這裡治療。”
奧爾薇婭魂不守舍,疼痛使她皺緊了眉,她的女仆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替她回答:
“會的,夫人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們都會及時過來的,畢竟爵爺是如此地在乎夫人的安危。”
在乎…?
奧爾薇婭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但偏偏她又皺眉流淚,一片寂靜中,形成了一幅詭異的畫麵。
女仆和醫生啞然半響,女仆先一步反應過來,向醫生解釋:
“夫人痛苦又感動…”
醫生:“……”
奧爾薇婭仰頭抬頭仰望天花板,嘲諷的笑被他們看在眼裡,而那他們所知、或不知的秘密,在他們心裡各自展開。
“七年前,夫人嫁給了亞曆克斯伯爵,我是這場婚姻背後真相的少數知情者。”
老婦女給蘇和她自己分彆倒了一杯水,她眼望著遠方的教堂,用乾啞的聲音道出七年前的往事。
“夫人是維奇家族的女兒,維奇家族和亞曆克斯家族一樣,都是後來新起的家族,那時,維奇伯爵帶著他的家人來這裡作客……好吧,其實是亞曆克斯老伯爵邀請他們前來。為了這場宴會,我們這些下人準備了很久,殺了很多剛養起來的雞。”
“後來,維奇家族來了,他們在城堡中暢飲暴食,縱情歡歌至後半夜——你知道的,這些貴族總是不喜歡按時睡覺與早起。”
“我那時是城堡裡最不起眼的一位女仆,當他們的狂歡結束時,我們這些仆人就得上前收拾了。”
“那時,很人都醉倒了,隻有老伯爵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亞曆克斯伯爵,還在給未醉的的奧爾薇婭灌酒。我當然不敢多留,做完自己的工作後,我就急忙走了。”
"可就在我處理完垃圾沒過多久,我就聽到不遠處徒來嘔吐的聲音。我本來不想管,可後來我又聽到了一位姑娘的呼救…這下我非去不可了,我一路尋著聲音直到教堂背麵,卻看到了我終生難忘的一幕。”
老婦女停頓了很久,蘇安靜地等待著她的下文,即使她已經猜到那位呼救的姑娘是誰。
`“……那是亞曆克斯伯爵和奧爾薇婭。”老婦女瞧了一眼蘇,看到她憤怒的表情後,繼續說,“小姐在下麵不斷呼喊反抗,即使被那個畜生暴力以待,她也不曾放棄掙紮。她拿石塊砸中亞曆克斯,本來都要逃走了,可是……亞曆克斯卻不廢吹灰之力,重新抓住柔弱的她,繼續自己的暴行,甚至一怒之下,將她打暈了過去。”
“我敢確信,小姐的求救聲足夠大,能讓很多精靈從夢中驚醒,可是…”
說到這裡,老婦以頗為嘲諷地笑了一聲。
“可是,沒有一個精靈願意帶著火把來查看情況。”
“你是那場暴行唯一的見證者,但你沒有說出去。”
蘇沒有喝老婦人給她倒的水,她現在喉嚨乾啞,聲線顫抖,拳頭已然握緊。
"是的。我也是那場悲劇的其中一個幫凶。”
“為什麼不幫她?”
“貧賤的聲音不可能被高貴者聽到,就算我那樣的聲音震耳欲聾,他們也聽不懂,這一點,你能明白嗎?姑娘,我們甚至連和他們溝通的機會都沒有。”
蘇沉默下來,無形的怒火在她內心深處熊熊燃燒,但她卻沒有一個以發泄的地方。
“第二天,這場鬨劇被收抬得乾乾淨淨,知情的家夥很多,但他們在那段時間變成了裝傻的啞子……很快,奧爾薇婭和亞曆克斯就訂婚了。”
“最後,兩個家族對外宣稱聯姻,並於亞曆克斯伯爵莊園內設的教堂裡完婚。嗬嗬……多麼諷刺啊,這是本是一樁注定不會美滿的婚姻,前去參加的人卻用儘全力去祝福這對荒謬的夫妻,好似這樣,他們就可以拋下知道的一切陰暗,讓他們從此走向幸福的生活。”
“但現實注定沒有童話,奧爾薇婭嫁過來不久後,她就懷孕了。她為亞曆克斯誕下一個兒子,也就是如今卡奧爾城的市長。就這樣,我看著一朵剛盛開的花兒快速凋零,無人問津。”
“對外,他們恩愛非常,相敬如賓,但私底下,我敢打賭,奧爾薇婭的生活絕不好過,她接二連三地生病、莫名奇妙地受傷,臉上卻依舊撐著溫柔的笑容。她好不容易和菲尼克斯公爵夫人成為朋友,可沒過幾年,那位公爵夫人就死了。她也因悲傷欲絕而生了一場大病,從此成為一個啞子。”
“老實說,如果我信上帝,我一定會每天都為她祈禱的。”
老婦人一吃將剩下的內容講完,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蘇卻難受極了。
她覺得,自己胸口未扒完的棉花又重新長了出來,阻礙她的呼吸,那股熟悉的且更為強烈的窒息感也再次來臨。
蘇能看得出來,奧爾薇婭過得並不幸福,她的丈夫是個多疑易怒的人,所以她的手會受傷。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這樁看似神聖的、被祝福的婚禮的背後,是絕望的妥協與血淋淋的□□。
沉默的昏後,是無望的囚。
名為奧爾薇婭的花凋零了,導致這一切的,是□□,是妥協,是逼迫,是利益…以及最後的沉默。
“你辭去了女仆的職位,因為你害怕;你但即使這樣,你還是時刻關注著她,因為你愧疚。”
“是的,我愧疚,但我也憤怒,今天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相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你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孩子。你的憤怒有震懾人心的力量,以致於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這是一種
“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曾見過你這樣的姑娘,她們的結局在我看來是悲劇的,我希望,你的結局,會有所不同。”
……
醫院內。
“好了……亞曆克斯夫人,接下來的半個月內,您需要讓侍從及時為您換藥,這樣才好得快,還有……呃…亞曆克斯夫人,您在聽嗎?”
奧爾薇婭盯著牆上的一根火燭,目光渙散。
她突然感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搖晃起來,好像有誰緊緊地抓住了自己,令她無法逃脫。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永遠無法忘卻的痛苦又一次攻擊了她。
——“奧爾薇婭,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不是跟你強調過很多次,要矜持地做一個淑女嗎?!你現在這樣算怎麼回事?!”
——“父親……我真的沒有……沒有…勾引他,是他一定要讓我喝那些酒,我沒辦法拒絕……”
——“那你為什麼不反抗呢?就任由他那樣對你?”
——“我反抗了…!”
——“然後呢?還不是讓他占了便宜!你真是……你真是沒用!你要氣死我嗎!雷安伯爵本來都相中你了,你現在搞成這樣,讓我怎麼辦?讓你的家族怎麼辦?”
——“……你現在隻能和他結婚了,看他同不同意吧,畢竟他也得為此負責。從此以後,對外談論你們的關係時,昨天和今天的事情,你一個字都不能提。就這樣吧。”
——“不要!我不要和這樣一個惡魔結婚,婚禮是神聖的,我不能……”
——“閉嘴!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懂什麼?人家伯爵願意接受你,你就應該感謝聖主,而不是在這叫苦連天,說句不好聽的,這樣的結果,你難道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如果你沒有做什麼事情,他會犯這樣的錯嗎?”
——“一定是你有錯在先。”
……
“夫人?”
奧爾薇婭的侍女叫了她一聲,她聽到了,卻仍然繼續盯著那盞燭台看。
她抬起受傷的右手,又放下去,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說話。
“……”
看著奧爾薇婭這副模樣,侍女和醫生都有些不可思議。
淚水滑落,奧爾薇婭癡癡地笑了。
她再一次回想起那晚的場景。
那晚,教堂的燈一直亮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