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開後，奧菲利婭獨自坐在床上閉目養神,片刻後,她重新睜開眼,藍金異瞳裡的情感悉數褪去。

她將手輕輕搭在側腹的傷口之上,朝窗外看了一眼,而後又將目光收回。

“在暗中觀察我這麼久,不如當麵好好聊聊,這樣簡單的道理,你一定能明白的,對嗎?”

倘若此刻有旁者在這裡,一定會被奧菲利婭嚇得魂飛魄散,不僅因為她自言自語式的輕語，還因為她道出了那個令精靈們聞風喪膽的名字。

“美狄亞。”

“你倒是不怕她再度折返。”

話音剛落,一個高挑的女子便悄無聲息地落地,一股幽香隨她而來,充斥了整個房間,又在瞬息之間散去,似流水過客。

女子將自己布滿傷痕的褐色翅膀收回,抱臂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奧菲利婭。

黑色卷發被隨意紮起,與她那雙幽藍色的雙眸相襯至極。鋒利的五官中透著一絲柔軟,但這點可憐的柔軟卻被她白晢臉部上那道巨大可怖的疤痕排擠至角落。

“這是你給我的信心。你不會被發現的，不然你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奧菲利婭雙手交疊,微笑著回答美狄亞,這期間,她還有意無意地盯著美狄亞腰間那探出頭來的透明玻璃小瓶。

“流了那麼多血現在還能在這裡說笑，你也挺厲害的。”

“多虧了大家的救助，不然我就沒有機會再開口了，也多虧你及時製造聲動，我才得以被發現。”

“我隻是不想你的命爛在渣滓手裡。”

“真的嗎？”

奧菲利婭始終掛著笑容，美狄亞不喜歡她那看不透的眼睛，她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和不可信賴。

就像那天在瘋疾院的時候，看起來如此孱弱的一位女子，卻與刺客糾纏了那麼久。

她遠比她想象的要神秘和危險。

這樣的表裡不一的精靈她本不該接近，但是……她必須從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彆廢話了。”美狄亞緊緊盯著奧菲利婭，“開誠布公,說出你的條件,以及你能給我的東西。”

奧菲利婭挑了挑左邊的眉,嘴角弧度逐漸擴大:“嗯？在瘋疾院時候，你不是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不接委托嗎？那朵花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重要到足以讓你因此退步？”

一、二、三……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奧菲利用婭用手指輕點手背,於內心默數，試圖觸碰美狄亞的憤怒。

“嗬……”美狄亞冷笑出聲。

“我站在這裡,不是任由你來試探我的,你若不珍惜這次機會,那就去找其他精靈吧,畢竟,你們這些權貴不是最看不起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家夥嗎?”

美狄亞麵上輕鬆,手臂卻在逐漸用力,奧菲利婭看見她緊繃的肌肉,如願碰到了她的憤怒。

但她有些意外,因為除憤怒之外,有另一種更為明顯且極端的情緒——仇恨。

她在仇恨什麼?

她在仇恨誰?

“不,美狄亞。”奧菲利婭按下心中疑團,輕笑一聲:“開個玩笑,彆生氣。你遊走於黑暗與夾縫,這正是我所需要的。”

“理由呢?光明之下的君子,”美狄亞下顎微抬,她似乎不屑於奧菲利婭的每一個字。

“絕大多數站在太陽底下的精靈都不願意回頭去看那陰暗的角落,對深淵更是避尤不及,惡語斥之。可光明之下又有什麼在等著他們呢?幸福與愛還是名利與鎖?他們隨波逐流,寧願走進為他們設計好的牢籠裡,困於光明,也不願意奮起反抗,擊碎謊言……”

聽到一半，美狄亞忍不住笑她:“你想說烏合之眾是嗎?果然,我沒看錯你們這些上位者,無論是誰,代表什麼利益,都虛偽至極、冷漠至極。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民眾,起誓為他們負責,結果呢?利益都流到誰那兒了?!你們聽得見她們的求助嗎？！”

麵對美狄亞的嘲諷與質問,奧菲利婭的神色平淡如水，好似既使是狂風,也不能讓她泛起一絲漣漪。

她就這樣接受了所有,不解釋,亦不痛苦。

“他們聽不見，但我看得見，你也聽得清，所以，我們現在在這裡對話。”

“彆打斷我，美狄亞，我理解你這種作為實力強大的刺客直來直往的性格，但我不建議你在我說完之前就下結論，這樣隻會讓雙方都不愉悅。”

美狄亞嘁了一聲，視線投向彆處，不再看奧菲利婭。

“花有喜陽,亦有喜陰,它們都根植於暗無天日的土地之下,拚命爭奪,拚肆意生長。日光之下尚有醜陋,深淵之中亦有豔華。黑暗與光明本就是一體兩麵,邪惡與正義接受與正義與否,美麗與否,誰來定義這個範圍這個範圍,誰又有權來定義?這一點,你我都心知肚明。 ”

無聊的話，我早已聽過無數遍。

美狄亞感覺到身後盯著自己的視線，有些厭惡的想。

“在見到你之前,我就已經對你有了大概的了解。你行事大膽,目標明確,解決對象從不拖泥帶水,也不怕自己被逮捕。我仔細瀏覽了一遍國內對你“惡舉”的記錄,發現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有趣——所有被你刺殺的精靈裡,無一例外,都是男性。我很好奇,你願意告訴我這其中的緣由嗎?”

提到這個,美狄亞臉上浮出的厭惡更為明顯:“那是因為他們該死，一群渣滓罷了。”

她沒有解釋,奧菲利婭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另外，你的強大,你可能的立場以及你的身份,這些都讓我感到驚喜。我知道你的經曆決定了你不會輕易相信我,但在這個交易中,你可以放心地去做。在我之上,有無數雙眼睛耳目,我暫時還沒有機會和能力深入黑暗,背叛你,於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是嗎？”

美狄亞慢慢轉身，她看見奧菲利婭有些顫抖的手——顯然，在說了那麼多話後，這位傷者氣力無幾了。

“是的，而且…”奧菲利婭將低垂的眸抬起,這一次，她眼裡沒有了霧，僅剩信任，“你可是讓他們聞風喪膽的“荊刺”,懲罰失信者,對你來說……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至於我給你的委托，”奧菲利婭身體微微向前傾，“很簡單,我需要你幫我找一位精靈,通過他,找到他背後的組織、靠山,將情報帶回給我。”

“作為回報，我願意為你做那件事。”

美狄亞深吸一口氣:“我最恨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