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交替之際,既無春令的陡峭小寒,也無夏時的酷熱大暑,一切都是剛剛好。
落日羞藏於巍峨高聳青山之後,隻餘下那抹嬌豔的緋霞映滿大地,微風徐徐,小壩河流水潺潺,飛鷺揮翅鳴叫嬉戲於田野間,又驚起半畝蛙聲,娃娃們光著腳丫子到處亂竄,村民們仍在背著天在田中勞作。
小壩河自東向西而流,將青山村一分為二,地勢為東高西稍低,河東連著青山腳下,呈狹長狀,多是一些破舊的老房子,村裡有些條件的都搬到更方便出行河西去湊堆起房子了,是以現在河東隻住著十來戶人家。
河東左邊第三間房子門口有一老棵杏樹,此時樹下站著一個盤著發、麵色枯黃、穿著一身洗到發白出毛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補丁衣裳的小婦人,正沉醉在這幅山水田園美景圖中。
正是聞溪。
幾天前,她還是21世紀某世界500上市公司的歐美市場負責人。
聞溪的父母從小就分開了,兩人誰也沒要她,各自又安了新家,是鄉下外公外婆含辛茹苦的養大了她。
所以聞溪打小就要強,各方麵都很優秀,成績更是一路名列前茅,到研究生階段都是保送的,一是為了給外公外婆長臉,二是為了想證明給那對狠心的父母看他們當初不要她是錯的。
後來,她通過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公司高管,經濟自由名利雙收,可是外公外婆卻沒能享幾年福,先是外公中風癱瘓去世,緊接著外婆也因為肺炎去世。
那時候她還在國外接洽業務,接到消息後一路開車狂奔到機場,半路卻發生了車禍。
再一睜眼,她就穿到了現在這個時代,成了一個被夫家休回家的棄婦,帶著四歲傻兒子回娘家投奔瞎子老娘。
聞家是青山村的第一大姓,趙姓、劉姓次之。
聞溪的父母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叫聞勇,女兒便是聞溪,父母恩愛,子女和睦。
本是青山村中的一戶中等人家,家中有五畝田,聞老爹勤勞樸實,除了務農外還外出做點活計,聞老娘是個做針線的好手,時常做些針線活去賣補貼家用,聞勇自小塊頭就大,長大後更是壯如牛,在鎮上做搬貨郎,一天能掙三十文,聞溪作為女兒,上有父母疼愛,下有哥哥寵溺,日子過得很是舒服。
然,天有不測風雲。
聞溪十二歲時,北地韃靼來犯,戰亂起,官府到各村各戶征兵丁,聞勇作為家中獨子,自然是應召而去,三年後聞勇戰死沙場,聞老爹當場嘔了一口老血,自此長病不起,沒兩個月就去了。
聞老娘先是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後又送走了自己男人,悲痛欲絕,整日以淚洗麵,因著長期做針線,眼睛本來就不好,哭著哭著把自己哭瞎了。
家中的男人都沒了,自己又瞎了,剩下一朵嬌花一樣的女兒,聞老娘生怕自己護不住女兒,急著給她找婆家。
聞溪後來被隔壁水井村張童生家裡的小兒子張文滿看上了,張文滿哭著求著鬨上吊老娘找人來提親,老兒子心頭肉,張家沒辦法隻得依了他。
聞老娘自是喜上眉梢,直呼老天保佑,這附近十裡八村誰不知道張童生,差一步就要做秀才老爺的耕讀人家,想來差不到哪裡去,又聽說人家張文滿立誓此生非聞溪不娶,心裡已經滿意得不行,生怕夜長夢多婚事有變,立即就應了。
這些年也攢了一些家底,但是嫁去童生家那是高攀,加上張老娘明裡暗裡的暗示,聞老娘心一橫,賣了三畝田,一齊給女兒置了嫁妝。
聞溪十六歲時,張家三媒六聘抬著一頂花轎迎了她進門。
張童生二十年前就考得了童生,雖然就止步於此了,可那也是稀罕人物啊,張老娘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做童生娘子,立馬就飄了起來。
老大媳婦娶的是鎮上賣油老板的大女兒,是水井村的第一個鎮上媳婦兒,老二媳婦娶的是娘家村裡鐵匠的女兒,雖然家底沒有大兒媳豐厚,但是老二媳婦的兄弟很有出息,在縣裡富戶周家的做活。
要說三個兒子,張家兩口子最疼的還是小兒子張文滿,老大老二兩個在讀書方麵就是個棒槌,那字好像一根根針似的會紮眼,怎麼都看不下去,張文滿就不一樣,有幾分聰明也讀得進去,全家人都供著他讀書。
小兒子就是這眼光不太行,偏偏瞧上了隔壁青山村的一個閨女,照張老娘說的,聞溪模樣是可人的,就是那身板風一吹就能跑,不像生兒子的樣子,家裡還有一個眼瞎的老母,她著實不滿意。
可是沒辦法,小兒子死活鬨著,也隻得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