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裡麵套著衣服,外麵的人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靠在了門邊上,那完美的側臉倒影在半透明的玻璃門上,猜不出那張臉上的表情。
她開了門,麵無表情地繞過季凜,回了房間。
很多時候,他們之間更多的是沉默,就算陳茵曼當年沒有死,她從來都對他冷眼想看。
剛才外麵下了很大的雨,現在小了些。但打著雷。薑眠站在窗前,端著一杯威士忌,冰涼的風帶著一些雨水在房瓦上劈啪作響。薑眠站的有些距離,但還是有點點水漬擦過她的臉。
她怔怔的看著窗外的一切,突然想起來樓下花壇的那些花,白天那些花在驕陽下開的無比豔麗,這一場風雨之後,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她抿著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思緒有時是空白,有時……是一個穿著製服,麵容清秀的那個男孩子。對著她笑,被她教訓的時候又是那麼畏懼。
可惜,現在那個男孩是她最討厭的人,當年的那個男孩已經死在了記憶裡。存活下來的,是那殺死她母親的罪人。可即便這樣,還是要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
回過神來,是一到刺眼狹長的閃電,緊接著一聲響亮的雷聲。轟隆——陣陣刺耳,薑眠猛地想起什麼,扭頭看著右邊的牆。隔壁就是季凜的房間,她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了季凜是害怕雷雨天氣的,對於雷電極為敏感……
記得小的時候,家裡人有事都出去了,隻有她和季凜在家。那天晚上也是這樣的天氣,雷雨交加,寂靜的宅子裡回蕩著雨水拍打院子裡鵝卵石路聲音還有那吵鬨的雷聲。
她正在房間裡寫著答題卷,房門被敲響了。打開門一看,季凜抱著枕頭,眼角還有些紅,似乎是哭過。
十二歲的少年嗓子沒有發育成熟,還是孩子般的小奶音帶著點哭腔說著:“姐姐……外麵打雷,我害怕……”說完他就被戳中了淚腺一樣,眼淚直冒。
薑眠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何況她很討厭彆人在她麵前哭哭啼啼。“唉,打住打住!可以哭,但不能哭出聲音。”一想冷靜的她,蹲下身來語調有些高。
她說著在桌子上找紙巾,一邊給季凜擦眼淚一邊說話。
“眼淚擦乾淨,你知不知道你已經13歲了?跟個小孩子一樣……”被她這麼一說沒有得到安慰的小孩哭的稀裡嘩啦的,眼淚直冒。意識到自己說的語氣不太好,儘量改了之前的姿態,語氣終於溫和了些。
“行了,彆哭了,今晚和我睡吧。”雖然有點不願意,但剛才給這小子擦眼淚的時候發現額頭和臉有點燙。怕這小孩生什麼病,待會陳茵曼又得說什麼了。
安撫了一小會,季凜眼淚不冒了。但還在一抽一抽地抽泣。
薑眠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已經。但她是高中生,起碼這個點也得在做題。
隻好讓季凜先去自己床上躺著,她自己隻好在行李箱裡翻出她很久沒有用的台燈埋頭寫著題。雷聲一直在繼續,季凜躺在離薑眠最近的床沿,四周漆黑一片,唯有薑眠那發出明晃晃的暖光。
季凜攥著薑眠床上的被子,除了臉其他部位被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季凜露出一雙乾淨的眼睛看著薑眠,那雙眼睛眼周還泛著淚光和紅,睫毛看起來濕濕嗒嗒的,活像個被雨淋濕的小狗。
薑眠感覺到這小鬼在看自己,沒抬眼看他。
隻是慢悠悠地說:“再不睡覺把你扔到門外。”季凜一聽把頭縮到了被子裡,不過不是因為薑眠這句話。是因為剛才薑眠說話的過程中伴隨著響亮的雷聲。
薑眠:“……”
薑眠放下了筆,隨後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收到了包裡,關了暖光台燈。
房間漆黑一片,薑眠準確地走到了另一邊的床前。掀開被子上了床,睡在旁邊的那團小狗。不對,睡在旁邊的那團人,漸漸把四肢舒展了些。薑眠不輕不重地把人捂在腦袋上的被子拉開,那雙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怕不會悶死?死在我房間就差指認我是凶手啊?”她的用語很犀利,語氣冷的要死。
“姐姐不做題了嗎?”季凜露出眼睛看著她。
“我不睡覺嗎?”薑眠平躺著,閉著眼睛回答他的無腦問題。
半響,房間裡沒有人聲,隻有時大時小的雷聲和雨聲。
薑眠感覺到旁邊的人躺得近了些,還以為是這小孩翻身。但下一秒出乎她意料的是一隻手臂,環住了她的腰。低頭一看,季凜烏黑的腦袋倚在她的脖子下,薑眠的那一塊被子瞬間暖和了很多。
“我怕雷,我想抱著你睡…”薑眠剛想說拒絕的話,但季凜又開口道:“而且姐姐的手和腳好涼,是冷嗎?沒事的,兩個人抱在一起就不冷啦!”小男孩帶著稚氣的嗓音在耳邊回蕩。
薑眠沉默了片刻,除了陳茵曼,還真沒有什麼人抱過她。剛想撥開身上的人,但還是放下了手,她騰出了一隻手讓季凜的腦袋枕在自己手臂上,貼在身上的人放鬆了下來,安靜地埋在薑眠懷裡,似乎已經睡著了。
等了好一會,薑眠確定旁邊的人已經睡沉了。於是輕輕地把附在身上的手放了下來,然後又抽出了枕著腦袋的手臂。慢慢地下了床。將被子給季凜拉了拉,又打開了台燈,埋頭苦讀。
如今同樣的天氣,同樣的環境,但為什麼薑眠會感覺心有些淒涼和落寞呢。明明是快入夏的天氣了,不怎麼寒冷啊……
雨勢小了些,綿綿的細雨敲打在玻璃窗上,劈劈啪啪的響聲略帶著節奏。透明的雨水從上麵滑落,構成一條條曲折的線條,今夜,又是個不眠之夜 。
次日樟樹枝上噗嗤飛來一隻麻雀,閃動翅膀的動靜讓躺在床上的薑眠睜開了眼,昨天窗簾忘拉了啊……
刺眼明媚的陽光掃在了她的眼上。她下了床,疲憊地站在全身鏡前,看著自己有些憔悴的臉。也給這臉蛋添了幾分慵懶感,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應該是被吵的睡不著。
一打開門,是季凜。他脖子上搭著毛巾,好像是剛洗完澡。頭發半乾不濕的,幾顆水珠順著發絲滴落了下來,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比較乾淨清爽。
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是他臉上唯一不具有殺傷力的五官。薑眠抬頭看著眼前的人,皺了皺眉。
“大早上你洗什麼澡?”
“出汗了。”
與平常不同的是。季凜今天的語氣有些無力,而且說完話之後吸了一下鼻子。薑眠心中有了遲疑,還不等她思索,季凜開口了。
“姐,早飯都做好了,先吃飯吧。”
薑眠狐疑地盯了盯。季凜似乎是怕她看出什麼,推著薑眠就到了餐桌上。
薑眠在上大學之後聽過季凜的一些消息,身邊朋友都說 ,她走之後季凜成熟了很多。學了做飯,成績也跟抽了條一樣往上爬。
看著桌上看起來賣相很好的那碗清湯麵。應該味道也不錯,不過,桌上隻有一份 。
她沒抬頭,問季凜為什麼隻有一份。
“你自己不吃嗎?”
季凜坐在旁邊,半邊臉埋在了臂彎裡。另一隻眼趴著看著薑眠。
“我不太餓。”
薑眠沉默了一兩秒,還是把那碗麵吃了。
但在吃麵的過程中她就感覺季凜有些不對勁。時不時就扶額吸鼻子。
吃完之後季凜拿起碗準備去洗。被薑眠攔住了。
“停,你先放在洗水槽裡。”
季凜慣性地服從。薑眠按住季凜的肩膀,隨後另一隻手攀上了季凜的額頭,果然,很燙。
薑眠皺著眉收了手。
“非要我自己跟你說你生病了啊?自己身體不清楚嗎?”
季凜緊抿著嘴巴看著她。
“我還以為——” 季凜趴在桌子上。 慵懶地看著她。
“你不會管我的死活呢……”說完他埋在臂彎裡苦笑著。薑眠沉默地看著他,片刻後她掏出了手機,打給了私人醫生。醫生差不多還要十分鐘過來,薑眠把季凜扶到了床上躺著。
“很難受?”
“沒事的……”季凜聲音略顯虛弱。眼睛半眯著,迷離的看著薑眠。
這病態的樣子倒是比以往少了些攻擊性。
現在的季凜,身體體溫高得要燙手,臉卻是慘白的。
薑眠從剛才眉頭都沒鬆開過,不過這會她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季凜從小就對噪音敏感,昨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雨,一直在打雷,連薑眠都沒怎麼睡好。不過,光是這些,應該還不至於發燒。
“你到底怎麼搞的?”薑眠平靜地說,季凜怔怔地看著她,嘴角居然有了幾絲笑意。
他拉住了薑眠的手,薑眠下意識要抽回。但他抓的很緊,沒有鬆開。看著薑眠困惑的樣子,他沒有立刻做出解釋的反應。
而是將薑眠的手放在臉旁。
“姐姐……我有點困,讓我這樣牽一下好嗎,就一下……”他的眼皮慢慢搭了下去。
嘴唇有些靠近薑眠的手,挪動一點就可以碰到。
薑眠想要抽手,但鬼使神差地就讓他這麼拉著了。她沒有發出聲音,可能在這幾分鐘內她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反應。
也可能,是因為真的不想抽吧。
差不多兩人就保持了幾分鐘這樣的姿勢。醫生敲了門,薑眠還是抽出了手,去開了門。
男醫生從醫藥箱裡拿出了體溫計,量了量季凜的體溫。一看溫度計,皺了下眉。“38.7°c,再不救腦子就燒壞咯……”
說話間隙醫生給季凜打了一針,之後又開了幾盒退燒藥。給薑眠囑咐了些簡單的物理退燒方法就走了。
薑眠慢條斯理地把醫生給的冰袋凍上,她把藥板扣出三粒藥。遞過來水,季凜是半醒半睡的狀態。
薑眠沒辦法,就將水和藥都給喂了。
小的時候季凜生病次數很多,季舒海經常沒有時間。雖然大多是拜托了陳茵曼照顧,但也有幾次難免讓薑眠喂藥的。因為季凜怕苦,所以很多次都鬨著不吃。但一旦薑眠開口他什麼都不會說 ,就把藥吃完。
吃完藥季凜也好了很多,薑眠摸了很多次額頭。見燒還沒有完全退,就把冰箱的冰袋敷了又敷。才完全退燒,一頓操作下來她都冒了些汗。簡單洗了個澡就想倒頭就睡,她把冰袋最後一次敷在了季凜額頭上,回房間倒頭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