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不便開門,閣下明日再來吧”。江清在上清門認識的人不多,除了烏玄蕭之外,很少有人敲門,何況半夜。
他今日也無心應付那些不認識的人,估計是哪家前來參加比賽的弟子走錯路了。
江清以為距離了,那人會識趣離開,但敲門聲卻一直沒有消失。
“篤、篤、篤”,很有節奏感,聲音也不大。聽上去不太願意過於打擾主人,但是迫於無奈又隻得敲門。
應該是誰需要幫助不得已為之,江清打開門,麵前卻空無一身,隻看到靜止的草木和徐徐吹過的風。
腳下忽然又什麼東西在觸碰自己,他低頭一瞧,那是一個木頭做的兔子。
這隻兔子做的實在是巧奪天工栩栩如生,行動的時候就仿佛真的一樣,隻不過因為是死物,所以處處透露著一種笨拙的可愛。
小兔子用笨拙的頭一點一點,蹭著江清的腳,對他非常親昵。最後那雙黑寶石做的眼睛試探性地往紅葉小築裡麵一瞧,就碰碰跳跳地進入了。
江清笑了,小跑跟上去,問道:“這是哪家的小兔子,這麼巧奪天工的做工,也是個寶物了,竟然還能產生靈識”。
“既是個寶物,你主人也舍得放你出來,還是你偷偷跑出來的”?
小兔子跳到一團青青草地麵前,低頭吃草,可惜它是個木頭,不能真吃,隻能總嘴巴去蹭。
江清也彎著腰跟在他後麵,笑道:“是不是餓了?沒關係,我幫你”。
這樣的兔子是可以儲存靈力的,看上去它應該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走到這裡,靈力耗儘,所以才產生了類似於“餓”的感覺。
江清隨手捏了一個決,幾縷青綠色的靈氣化作小草的模樣,渡進小兔子的嘴裡。小兔子吃飽喝足,便一躍而起跳進江清的懷裡,一動也不動了。
折騰了一天,江清也有些疲憊,簡單收拾了一下,把小兔子放到床前才入睡。
睡夢中,江清很不踏實,窗邊的風徐徐地吹進小屋。三更天夜寒,江清想睜開眼睛去關窗,身體卻極其疲憊,眼皮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不僅呼吸沉重,思緒混亂,身上一陣寒一陣熱的真實感也突如其來。
脖子後麵,隱約傳來刺痛。
他抬手去觸碰後頸那一處刺痛的地方,指尖剛碰到,刺通便忽然轉移。
緊接著江清陷入支離破碎時間混亂的回憶之中。
上一世被天帝收養之後,江清一直兢兢業業,承擔天族太子的責任。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樣忙碌的生活,更喜歡去遊曆三界,看四時風物川澤山原。
不過自從被收養,他就一直被灌輸承擔天族太子的重任,無論是平叛四海,還是擊殺上古凶獸,都親力親為,每每身負重傷,也隻能自己偷偷療傷。
因為他是天族太子。天族太子,又怎麼能受傷呢?
他被歸墟的那頭水妖重傷之時,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小小的江清好麵子,天帝問其他可有手傷時。
江清抬頭笑嗬嗬:“帝父不擔心,我是太子,我不會受傷的”。
這麼回答了幾次之後,天帝十分信任他,從此再沒有過問他的傷勢。
結果江清還記得,自己被水妖重傷之後,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偷偷哭鼻子。想給自己上藥,因為傷在後背,手夠不上,哭得更大聲了。
這聲音也吸引來一個不速之客。
“真是廢物,連水妖都能傷著你,我若是做了天族太子,就讓四海的水妖見了我通通俯首稱臣”。
江清淚珠子還掛在臉頰上未乾,狼狽的樣子就被一個陌生人看到。
這個人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容貌淩厲,語氣囂張氣盛。在他麵前,江清顯得很弱,又很嬌氣。
後來江清知道,他是天帝正兒八經的兒子雲瀾,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天帝並沒有封他為太子。
雲瀾大概是痛恨他搶了太子之位,每每江清受傷歸來,他總要奚落江清一番。而且總是趁著江清偷偷摸眼淚的時候來。
三番四次,江清也煩了。
“你……你,你住口”,江清哪裡知道什麼罵人的話,憋了半天吐出幾個字,讓雲瀾笑地直不起腰。
“原來這就是我們的太子殿下,我算是知道了。不會罵人是吧,我來教你。你就罵我混賬、無賴、小人、千年王八萬年烏龜,都可以”。
雲瀾臉皮厚,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過,還把他狠狠奚落一番。最終江清是一邊哭鼻子一邊和人打了起來。
事情終於傳到了天帝的耳朵裡,眾人都不敢發生。雲瀾被打的鼻青臉腫,江清頭發都亂了。
一個是天族太子,一個卻是天帝的輕兒子,誰也不好偏心。
天帝聽說這件事情,當即大怒。也讓江清第一次看清了形式,他被罰禁足、被罰鞭刑,而主動挑事的雲瀾卻毫發無傷。
從那之後,江清也透過一些事情看出端倪。他越發沉默,無論雲瀾再怎麼過分挑撥他,他都當做沒有看見。
他學會把雲瀾當陌生人,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江清身死的最後一刻。
葬身十惡海帶來的恐懼感彌漫著江清的記憶,他躺在床上,十指陷入被褥中,汗水從額頭滴落,身體卻無比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