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叫長石麼。”他自顧自的說著,想起陳驊幾人口中時時喚著的名,不由得思索了起來。
“名字是好,可惜主人命薄,如何與你相匹配。”在良久的凝滯後默然笑起,季生麵上的表情在恍惚間詭異了起來。“人族短壽,心中妄想卻不小。”
回想起陳驊看花時繾綣思念,季生的麵色愈發陰冷了起來,胸中燃起嫉妒的火焰,也許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
握停揮動的剪子,季生冷漠的將其對準了長石的根莖,沒有猶豫。
而與此同時,營帳之外的戰場上鮮血飛濺,陳驊無助的摁住被捅穿胸腔,想要阻止鮮血的流逝,可隻是徒勞。
從馬背上摔落的瞬間,洛鳶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目光從渙散到清明,直到最後,隻是跌落塵土,湮滅人間。
生前種種如同走馬觀花一般放映,直到最後,隻剩夫人溫婉恬靜的麵龐。
闔眼而泣,陳驊何止悔恨,更是愧疚。
若他不魯莽上前,怎會丟了性命。在被劍刃捅穿的前一秒,他甚至於想要逃離,可戰場刀劍無眼,季生也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甚至於期盼著他的死亡,如此情況,又麵對實力強勁的對手,他逃不掉。
所以思及妻子,便愈發的虧欠不忍。
家族勢大,父親母親尚且有榮華與尊崇,他不擔心,可唯獨妻子,向來沉靜,不訴心事,孕中喪夫,他怕她承受不住,也不知她日後該如何。
可他哪知,遠在漠國的府邸,他所心心念念的人在他斷氣的那一刻,驟然暈厥,仿佛有所感應一般。
洛鳶的弦崩散了一瞬,所以她不自覺的往後看去,想尋出一絲依托,但放眼,看見的卻隻是兩兵交手,不斷有人死去的慘狀,可因為兵力不足的緣由,億兵的情狀要更加的慘烈,除了一點信念苦苦掙紮,似乎也沒什麼能讓他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保命符。
失神的片刻裡,漠兵又攻上,洛鳶應接不暇,可在轉眼,她再沒看陳驊的屍體一眼。
再不可以同情心泛濫。
拋卻雜念,即便洛鳶此刻疲憊不堪,可動作卻愈發神勇了起來。向俘虜處逼近的計劃受限,洛鳶也沒急,隻是偶爾找個空隙,蓄力挑柄武器向那處拋去。
遠些近些倒無妨,隻要不傷著人。洛鳶篤定他們會想儘了辦法來解救自己。被困敵營,本心如死灰,現得生機,誰不是豁出命去也要逃離。
而事實,也的確不出她所料。
大部分漠兵受限於戰場之上,自然騰不出手來挾製俘虜,而那些留下的人又得了不傷害俘虜的告誡,雖竭力看管,卻不得效用,還是有人鑽了空子。
有第一個便有第二個,看著洛鳶帶著億兵為了救他們在戰場上殺紅了眼的模樣,他們各個熱血沸騰,澎湃不止。
舉劍揮砍,他們狂笑譏諷。
“怎麼,你們軍營裡這麼多的將帥,難不成沒人能敵過我們洛將軍的小女。”
“漠國如此實力,也敢肖想他國之土。”
“猖狂至極,不過剛入焰城,這億國還並非你們掌中之物。”
洛鳶驍勇殺敵的身影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激勵了這些士兵,他們解開束縛,紛紛向著戰場奔赴,形成了包圍之勢。
億兵麵色大好,群情激昂。可洛鳶卻難得鎮定了下來,她依舊冷漠,依舊無聲。
先前來時覺著隻要她鼓動得當,也許這就是場必贏的戰役,但接觸下來,她反倒猶豫了。
因為即便億兵氣勢如虹,挖苦嘲笑。漠兵卻仿佛不為所動一般,攻勢無疏漏,節奏無錯處。
她騎於馬背之上,看的清楚,也看的明白。就比如她麵前的這些人,洛鳶甚至覺得他們不累,否則怎會前赴後繼的撲上,毫無疲態。
季生在房中操控著漠兵的動作,透過層層帳布,他遠遠瞥去饒有興味的一眼,即便相隔甚遠,洛鳶的心還是抽搐了一瞬。
“你倒真在學府裡習了些本事。”
他撐頭,毫不吝嗇的讚賞了一句,但手下的動作卻沒停,指尖揮動,以魔力為引,排兵布陣。
聽說人族裡大部分的國度將女子的地位放得很低,將尊卑看得極重,洛鳶生在億國,能有如此實力,又可帶兵來敵營,確實難得。
不過可惜了,億國人都活不了太久了。
季生想著,單手垂落,淺綠色的植物汁液從他的虎口處緩緩流下,又在半空中閃動起深紅的光影。
也許今日能讓她打個勝仗回去,隻可惜他的存在,必然會讓此變成一場慘烈到難以預估的勝利。
不,其實也不能這麼說。
因為從頭開始,都是自相殘殺罷了。
他們若是清醒了,決計會發現爭鋒相對的對手裡,不乏有相熟之人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