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促頓住,寒影巋然不動。
“小姐,可喚瀾月?”寺人手持檀木串,目色清明,但話一問出口,卻顯得無比的突兀。
感覺到反派的不自在,洛鳶脫手,轉而扶住門框,堪堪抬眼,洛鳶自以為並不認識眼前人。
“你認得我?”她愣了一下,瀾月是原主的小字,不比“洛鳶”令她熟悉,除了慕皓,幾乎很少有人這麼喚她。
“不會有錯,我看過小姐的畫像,逝者有東西要交付於你,我現下去取。”寺人持手,不容洛鳶多問,便步步後退。
洛鳶垂眸,聽到是慕皓遺物之後,再一次陷入沉默,沒有多言,她一步一頓的走到蒲團邊,仿佛用儘力氣一般重重跪地。
耳邊傳來晦澀的吟唱,寒影神情淡漠,隻是默默上前兩步,他沒跪,也不可能跪。
在那些暗無天際的日子裡,寒影跪過無數次,而每一次都是在極度屈辱的情況下發生,扭曲的經曆讓反派本能的抵觸,將一件旁人都稀疏平常的事視為禁忌,所以此時,他甚至在反感洛鳶。
他幾近冷漠,洛鳶卻能體諒。
將脊背挺直,洛鳶跪的端正。
一言不發,兩人看著詭異,卻難得和諧。
間斷的鐘聲規律的傳來,綿長的煙氣縈繞鼻尖,室內明明算不得安靜,卻讓彼此的內心平靜下來。
洛鳶闔眼,身形微微抽動,明明已經難過到了極點,可真當她跪坐此地,卻再流不出一滴的眼淚。
眼圈泛紅,洛鳶的手攥得很緊。
論起現實,慕皓比她還要小上不少,最是意氣風發的年紀,本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是自己為了私欲引誘了他,使得少年葬送。
她之所以回億國,不正是因為有想守護的人麼,怎麼到了最後,還是將慕皓親手送進了絕境。
抿緊雙唇,洛鳶遲鈍的看向雙手,她仿佛又觸及了鮮紅濕粘的液體,在指尖源源不斷的溢出來。
反複抓握,她已經不太分得清現實與幻境了。
慕皓不是她直接害死的,可她的的確確的影響了一個人的命運。
寒影站於一側,靜靜體會著這屋中的一切,身體內暴虐的力量鮮少的被抑製,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除了身旁的人……
寒影垂眸,即便沒用魔力探測,他都顯而易見的感受到了那份如漩渦一般悲愴的情感。
她,在為一個死去的人傷心。
而令寒影感到陌生的,是他突然開始思索,傷心,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他的心,似乎早就麻木了。
被驅逐,被毆打,被折磨,在來學府之前,寒影一直生活在地獄裡,可他,居然連傷心這種情感都感覺不到。
除了一絲極端的恨意,他並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一直在支撐著他活到現在。
塵封已久的大腦開始運轉,寒影止不住的回想從前那些正常的日子。
可他真的還記得嗎?
“他,是你的什麼人?”寒影開口,漫不經心的詢問。
洛鳶低頭,嗓音沉悶,“我和阿澤一起長大,我很在乎他。”她沒哭,可鼻音還是逐漸濃重。
“阿澤小的時候很可憐,宮裡的人幾乎都不把他放在眼裡,被君上丟來將軍府的第一日,他長的比我還瘦小。”仿佛是回憶起了什麼,洛鳶眼底有了一絲的笑意。
“我當時不理解,隻覺著阿澤是個怪小孩,因為他不愛說話,也總是悶悶不樂的,所以我不願意靠近他。”一語言罷,洛鳶苦笑的抬眼。
寒影回視,卻覺得這雙眸子裡倒影的,並不是他的身影。
“然後呢。”寒影又問,對於他兩的故事,總算有了一點好奇。
“後來,我跟著父親進宮赴宴,而在回來之後,我卻自責了。”洛鳶撇開視線,麵露不忍。
“為什麼?”寒影追問,半蹲下身子。
他竭力與洛鳶平視,而洛鳶的目光,也不避不閃。
“君後操辦的宴會,盛大莊重,所有人都錦衣玉帶的來,滿麵喜氣,唯獨阿澤,明明貴為皇子,我卻眼睜睜看著他在偏僻的牆角被浣衣的嬤嬤打得縮成一團。”
原主從小是有些驕縱,但這絕對不影響她的善良與正直。在看到這樣的場麵之後,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釋懷。
她無法對慕皓像之前那樣不管不問,因為她知道如果連她這個知情人都視而不見,那麼慕皓唯有一死。
不死在將軍府,也會死在宮中。
洛鳶的故事還沒講完,可寒影卻覺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什麼,他沉默了,卻有一種名為嫉妒的情感從心中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