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苗已經習慣了父親的“守口如瓶”,她心裡多多少少有點數。
葉學長父親過世的事情,還是老師無意間提的一句。當時李穗苗錄取通知書已經下來,李天自讓她買了水果去看望班主任。
班主任重重歎氣,搖頭說可惜了。
葉揚書品行那麼端正的一個好孩子,這麼早就沒了爸。
……
李穗苗又陪父親逛了逛校園,晚上八點鐘,李天自催促著李穗苗回宿舍,說不想耽誤她休息。李穗苗沒辦法,送父親走到學校門口,才又慢慢地走回宿舍。
李天自在這裡的一段時間,李穗苗能明顯看得出父親的衰老。
她心疼到暫時將少女情愫壓在心底,即使祁複禮找她聊天,她也沒辦法集中精力。隻想還是不要考研了,早早選個好工作,早早補貼家裡……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祁複禮那樣命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祁複禮那般家庭優渥。
李穗苗知祁複禮的母親開服裝店,生意做得很紅火,在他們本地開了好幾個連鎖店;也知祁複禮的父親是某品牌的地區獨家代理,在祁複禮開學時還千裡迢迢過來,親自開車送他——
這些,都是軍訓後的座談會裡聽到的。
人生起跑線上,有人天生就有著父母的助力,有人卻要背負著擔子前行。
李穗苗羨慕他,但不嫉妒。
倘若讓她重新投胎一次,她依舊會選擇現在的父母。
因為爸爸媽媽愛她,她也深愛爸爸媽媽。
千金不換。
李穗苗不知道李天自來她們學校是要問誰,她隻知道自己和父親又一塊兒吃了兩次飯。李天自買了晚上的票回去,高鐵二等座,晚上十點到。臨走前,李天自摸了摸李穗苗的腦袋,又偷偷給她塞了五百塊。
在這邊住的這些天,李天自已經感受到首都的高昂物價。
他們這一代的人,都習慣了吃苦,也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寧可苦自己,不能苦孩子。
軍訓結束。
教官走得悄無聲息,像是一種默契。他們不打算也不被允許和學生們進行一個正式的分彆,在學生走完方隊、開始站立著聽領導講話的時候,教官們已經繞到後麵集合,上了歸隊的大巴。
不少學生因為這可能是永久的分彆而失聲痛哭。
——按照規定,教官堅決不可以和學生交換私人聯係方式。
這是必須要遵守的規則和基本的道德。
烈日曬了又曬。
終於到運動會。
李穗苗白天跑去圖書館背了兩小時的單詞,為了磨耳朵,手機裡一直在放各種新聞的音頻。她念鄉鎮小學,到了六年級才接觸英語,聽力是她的弱項。
為了能培養語感,還是高中時的磨耳朵法子,平時吃飯、走路、跑步的時候,耳機裡永遠都放2倍速或者1.5倍速的聽力材料或VOA的稿子,強迫耳朵去適應那種高語速。
這幅耳機有些劣質,淘寶上9.9元包郵買來的,漏電,冷不丁點了她一下,耳朵痛得難受。李穗苗捂著耳朵,去醫務室看了看,等檢查完後,也錯過了運動會的開幕式。
但這不要緊。
這種活動本身就沒有強製新生參加,李穗苗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打開手機,翻看群裡的聊天信息。
喔。
祁複禮報了長跑。
男子的三千米長跑比賽,屬於普通學生報名都會掂量一下學分值不值的那種。報名人數少,組彆自然也就少,總共就兩組。
祁複禮在第二組。
李穗苗對場地不熟悉,她吃力地擠開人群,往祁複禮的方向去。
太陽火辣辣地曬眼睛,李穗苗擠了一段加油的人群,好不容易走到地方,還沒找到祁複禮的身影,又被愛笑的楊唐江架走——
“走啦,咱班助的籃球賽快開始啦,咱們直係學長一對,對戰工程機械的那一群男的,”楊唐江說,“咱們專業學長沒人去報長跑,你走錯路啦!”
李穗苗怎麼好意思說出自己要來看祁複禮,紅著臉,她力氣不夠大,楊唐江和其他幾個女同學又太熱情,就這麼,她被一路拖拽著,往籃球場上去。
一路上,大家都嘰嘰喳喳地聊個不停。
聊食堂今天的飯菜,什麼時候過去吃合適;聊明後天老師的課,聽說微積分很難;還聊各自的興趣,愛好,最近追的劇,想買的衣服……
男人,隻是女大學生的諸多談資之一。而這談資的分量,絕不會高過昨天路邊偶然看到的一條流浪狗。
當然,八卦除外。
“……沒想到班助這麼守男德啊,穿這麼多,一點兒也不露,不知道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噗,那也太嚴格了……”
李穗苗沒聽清,人多,越往籃球場的方向走,越擠。
幾個班的班長都已經自動號召,召集起了自己班的同學,為自己的學長們呐喊助威——所謂的不輸陣,比賽還未開始,“拉拉隊”已經主動就位。籃球場地的網外,聚集了一堆學生,亂七八糟地喊著口號,漸漸地都彙聚在一起。
李穗苗被楊唐江拽著手,生生地拉到最前排。她大口喘著氣,呼吸還沒有均勻,大腦一團空白,鼓膜呼呼作響,在和楊唐江一同擠到網前時,終於看清站在場地裡的兩隊人。
李穗苗一眼就看到了葉揚書。
……倒不是因為其他。
而是,炎熱的夏天,這麼高的溫度,在幾乎所有男性都穿著籃球背心和短袖時,隻有葉揚書一個人裹得格外多。
隻有他,在籃球背心裡穿了件雪白的長袖。
嚴嚴實實,完整遮擋住他手臂和腿的長袖運動服。
雪白雪白。
白的像一堆碾成末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