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卻深知“那位”是何等人物,也知自己如今身負兩重山,未來他要一死謝罪,已成定局,但……昭淋,得活下去。
深夜至此,月光也漸漸眠了。
林昭淋越過數家瓦頂,在常淳軍照下的火光中尋找盜花客的身影。
周朔年那時跑的並不遠,他是親眼看著他中箭跌落,可如今火光明亮,仍舊找不見他的半點影子。
“繼續找!”。
林昭淋的聲音在周朔年頭頂傳來,常淳軍漸漸走遠了。
林昭淋大概死也沒想到,周朔年中箭後根本沒有逃跑,而是就地藏了起來。
還是那句老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處是個無人搭理的破屋,周朔年一咬牙將腰側羽箭連根拔出,按住傷口緩緩往裡頭挪動。
他心裡默默吐槽,係統,你**炸了,又**給我加戲,明天怎麼跟薛四娘,跟謝海棠交代!
他一寸一寸地挪動腳步,腦袋愈發昏沉,周朔年忽然想到什麼……
“侯爺何不用同宗的匣厘引呢?那物毒性極佳,抓此等重犯再合適不過”。
周朔年想扇臉,自己什麼時候是烏鴉嘴體質了。
匣厘引的藥性毒發地很快,這麼一會兒周朔年便發覺麻性遍布四肢百骸,他撐著銀槍的手緩緩鬆開,將銀槍靠在掉灰的牆上。
周朔年頭暈地跟發了四十度高燒似的,手和脖頸燙地沒區彆。
他盤腿打坐在地上,平了平心氣。
按照係統以前的說法,他在做支線任務的時候擁有跟主角一樣的不死金身,莫說匣厘引,直接來十噸鶴頂紅他都能靠靜心撐過去。
周朔年閉上眼,這藥勁最多十分鐘,再忍一下就可以……忍一下……忍一下……一下就過去了。
可這藥性好像不但沒減,而且更強烈了,周朔年脖頸額頭都蒙了層薄紗。
再過了一會兒,他實在熱的不行,將紗笠拿了下來,有氣無力地揮著扇風,但這好比飲鴆止渴,無濟於事。
他發覺,這個程度的發熱,好像……不是匣厘引吧。
他全身都發著燙,腰側的傷痛都快忘乾淨了。
忽然間,周朔年聽到了樹枝壓斷的聲音,他頃刻頓住了動作,腦袋清醒了些。
來者吐息緩促,腳步輕地無聲,他一直都沒有發覺。
周朔年緩緩起身,右手向側邊銀槍摸去。
此處灰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周朔年聽不見聲響,也無法辨彆來者位置。
他摸到銀槍的一瞬間,那人正好發出了一聲腳步,周朔年霎時直身揮槍橫掃,而那人卻靈活自如地躲開,而周朔年一動氣,那藥的藥性又湧上四肢。
周朔年手腳一軟,銀槍就快落地時,那人卻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到了他身後,替他接住了長槍,也攬住了他風輕似的身板。
身後的人意外地可靠,周朔年跟骨頭化地似的,靠在他身上,也不見他動搖。
“中毒了嗎?”身後的聲音不陌生,卻也算不上熟悉。
周朔年鬼使神差地應了一聲:“嗯——把我放地上”。
那人思索片刻,將銀槍放回原處,一手搭在周朔年的胳膊下,一手向下伸直膝蓋下方,出力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周朔年被這突然顛倒的重心晃地更暈:“乾什麼……”。
他身體燙地嚇人,就算隔著衣裳也不難感受到,那人又倚著牆,緩緩坐了下來,而令周朔年坐在了他的腿上。
周朔年聞到了那人肩頭有一股被清香覆蓋的血腥味,他又不確定地埋頭聞了聞。
那人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些,剛想做的事也霎時忘了。
周朔年聞清楚後,又自顧自地把手往下伸,那人連忙鉗住了他的手:“彆鬨”。
周朔年儘管頭腦昏熱,也記起來他是誰了,他突然隔開段距離:“海……海棠君?”。
謝霏絮並不否認,也沒應聲:“坐好”。
周朔年心裡有些安心,又有些憂心。
“海棠君,怎麼會在這兒……也是來抓我的?”。
謝霏絮把他的手輕力放下:“我若是要抓你,此刻你已經在衙門了”。
周朔年笑了,邊說話邊從他身上脫開:“既然如此,你之前欠的人情就還上……”。
他話音未落,謝霏絮又將他攬了回來,不經心拉扯到肩頭傷口,嘶了一聲。
“還上了?”謝霏絮說:“我這個人情,似乎比閣下的大的多”。
周朔年熱地難受,貼著他的體溫便更燙了:“坐地起價?”。
“反正你這個恩情你必須再還”謝霏絮說著,將他上身扶了起來:“但如今此事來日方長。把藥吃了”。
周朔年剛想說“你怎麼知道解藥”,下一秒謝霏絮就掰開他的嘴唇和牙關將藥丸放了進去。
周朔年含了一下,緊接著就皺眉了。
這藥好苦,特彆苦,從舌尖苦到了舌根。
周朔年側頭想吐出來,謝霏絮早有防備地捂住他的嘴:“不許吐”。
周朔年無可奈何隻能吞下去,溫熱的鼻息覆在謝霏絮的拇指上,他的嘴唇也很燙……
直至聽他到他吞咽的聲響,謝霏絮才慢慢鬆開手。
謝霏絮收回的手扶了下額,他發覺身體開始恍惚失力。
他心道。針法退步了。
然而,他懷裡那人卻趁著他不注意,將藏在牙縫裡的藥丸吐出來了。
周朔年連連呸了好幾聲,嘴裡苦味仍舊綿延。
謝霏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