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年回過神，抬頭對他相視片刻，笑道:“我高興著呢，事事有海棠君為我善後，我無憂無慮”。

謝霏絮無言淡笑。

“咱們不在這兒廢話了吧”周朔年說:“禾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哢’地一大聲。

周朔年怔了下。他聽見腳步聲慢慢靠近。

“或許”禾逍的聲音在他們身後傳來:“我根本沒走呢？”。

周朔年拍了下臉。海棠下回能不能靠譜點。

禾逍問:“你們是誰派來的？若是來拉攏我的，奉勸你們，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謝霏絮看向周朔年，但他卻神情自若地轉過了身。

周朔年一笑:“我不是誰派來的，也不是來拉攏你的。我是來，命你歸伍”。

他說著，將紅梅玉佩和玉簪一同拿了出來。

禾逍剛欲開口，卻在看見兩樣物件的那一刻繃不住神情了，他睜圓了眼:“你怎麼會有這個？你把姚青和郝姿怎麼了？！”。

周朔年短促皺了下眉。他怎麼知道郝姿還活著。

“我需要把他們如何嗎？”周朔年嗤笑:“這是他們奉拜於我，雙手呈上的……哦……忘了自我介紹，你大概還沒認出我”。

周朔年微微拱手:“在下乃是前江南暗市轄主，周朔年”。

禾逍聞言，頓了一下，眼神突然變得意外，他開口:“你是……！”。

周朔年反應過來他想說什麼，立刻打斷了他:“你知道便好。剩下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禾逍似乎是措不及防地愣住了，怔在原地許久。

周朔年表麵勢在必得，內心卻為方才禾逍差點掉他馬甲直冒冷汗。

若他慢這一秒，哪怕一秒！

禾逍說出一個‘盜’字，也足夠周朔年在謝霏絮麵前來個“身敗名裂”了。

謝霏絮沉默不語，卻默默觀察著禾逍神色，又打量著周朔年。

“我……”。

禾逍開口隻說了一個字，就又停頓住了。

他語氣裡有明顯的慌張和不安。

禾逍低著頭:“我……”。

周朔年負著手，向他走去:“禾逍。你在害怕嗎？”。

“……我沒有”。

周朔年微笑著，腳步停在他麵前。

禾逍剛抬起頭，周朔年便將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愣了一下。

“倘若你是在猜我有沒有向暗市或郝姿他們說明你現在的處境”周朔年說:“那你大可放心。我現今已退出暗市，沒有必要再獻殷勤。郝姿同姚青那邊，我撒了些小謊”。

禾逍抬起眼，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周朔年低頭道:“不必感激。梅識曾與我做過交易……”。

“令我”。“求你”。

“務必”。“定要”。

“護你們周全”。“保他們平平安安，遠涉喧囂”。

那時也是三月天，舊人如故，隻是紙筆留下的字跡，與遺書無異。

梅識捏著酒杯，釋然般看著他，淡笑著將杯酒飲下。

手語道:“周大人，這筆買賣可還滿意？”。

周朔年身著淡藕色衣裳，衣袖挽在了手肘，兩頰薄紅，有些醉了。

他飲酒笑道:“以君之情，必以之還”。

桃花若絮，落土繽紛。

周朔年抬起了手，向上移動，最後落在了禾逍的腦袋上。

他半跪下來，將他擁入懷中。

禾逍像是繃緊的弦在一刻鬆懈，他聲音迷茫又哽咽，一抽一啼似乎在說……梅大人。

“小逍”周朔年拍著他的肩膀道:“事在人為。暗市說難聽了是閻王殿，解瀾也不是好東西。轄主雖然風光，但沒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大概他早也料到這個結局了。隻是沒來得及，同你們見最後一麵”。

說罷，禾逍終於忍不住了。

至親至愛的死亡，放手一搏的賭注，提心吊膽的日日夜夜……昔日美好在一步步離他而去。

他終歸是十來歲的孩子，再膽大，也是孩子。

禾逍像是想把這些時候的磨難和苦楚都說出來，到了口邊卻湊不出半句完整的話:“…大人……解瀾……解瀾他……他要趕儘殺絕。大人……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沒有辦法了……”。

周朔年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從今往後，有我周慕在，不管是解瀾還是解寄瑾。他們想要你命，殺了他”。

禾逍點了點頭，但又想起什麼，他抬頭說:“……徐世晟。徐世晟他騙我……我告訴他兒童走失案的消息……他不幫我，他還把我關起來……大人……你殺了他。你殺了他好不好”。

周朔年愣了很短促一瞬，隨後拍了拍他道:“好。我殺了他”。

禾逍連連應了好幾聲，尋找依靠般抱著周朔年。

突然，他發現眼前還有一人，正麵色凝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謝霏絮皺著眉，他似乎很疑惑，甚至從他的眼神來看，他很反感禾逍的行為，或是……他反感禾逍。

禾逍眯了眯眼，眼神漸漸清明。

謝霏絮一隻手背到了身後，禾逍眼角隻留淚痕，兩人就此對視。

周朔年發覺身後涼意，鬆開禾逍，站起了身。

禾逍先一步移開視線:“周大人，這位是……謝霏絮，海棠君嗎？”。

周朔年咳嗽一聲。光記著俘獲人心，把謝霏絮晾在一旁都乾了。

“不錯”周朔年回答:“他是海棠君”。

禾逍應了一聲，淡笑道:“哦……海棠君，幸會”。

謝霏絮沒理他。

周朔年覺得不對勁，便拉起禾逍手臂，走了過去。

“海棠君……”。

他話音未落。

謝霏絮打斷他，微笑道:“叫我謝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