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高夜(二) 海棠君有貓膩(1 / 2)

倚千秋 白米飯不吃飯 4434 字 1個月前

“你鬆手”。

周朔年沒回頭,也沒理他。

謝霏絮壓低聲又說:“周朔年,你鬆手,夜深至此你難道想引來王府的守衛嗎?”。

周朔年瞥了他一眼:“我雖身有舊疾,但逃跑還是不在話下”。

“那你的朋友呢?你放任他不管嗎”。

“他死不了”。

說罷,謝霏絮放鬆了掙脫的手說:“所以你對待故友都是如此,就更不用提我了,是嗎?”。

“……”。

周朔年回答:“你確實和我其他朋友不一樣”。

謝霏絮抬眼看他。

“你愛哭,愛鬨,心口不一”周朔年說:“不僅沒朋友,你還缺愛”。

“你不是沒人喜歡,你就是自己作”。

話音落,沒人再出聲。

深夜知了的聒噪聲不減,臨近池塘蟬蛙低鳴。

此處是有燈的,可謝霏絮卻看不清他的眼睛。

周朔年終於鬆了手:“你現在可以回去,帶著你這副樣子回去。可你不丟人嗎?海棠君”。

謝霏絮不出聲,他低著頭,沒有表情。

“其實我很奇怪,你做每件事之前,在小心翼翼地試探什麼?”他問:“又費力討好什麼?我有什麼能給你嗎?”。

“還是你覺得,我和周倚有什麼相像的地方值得你這樣?”。

周朔年看著他,神情不像他了。

更像盜花客。

沉默良久,謝霏絮才說:“……你現在這樣,就很像他”。

“像他每一次說狠話卻連眼睛也不眨一下樣子。心如刀絞這四個字,在我身上都能紋出花了”。

“……”。

“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問你,也想問問自己”。

“我生在謝家,活在適者生存的還境,走的是百家踏過的路,我的母親並不疼愛我,兄長也是。我年幼時並不住謝府,長居於姨母家,那個時候我連評論的資格都沒有,是後來表兄科舉回京我才有個說話的人”。

“表兄的經曆與我很相似,隻不過他是姨娘的兒子,身份是庶出,因而歲長連京城的門都踏不進。大概是見我同病相憐,格外照顧我,但我其實……把他當成反麵警惕自己,原本站在末路,若是失敗,定然一輩子抬不起頭了”。

“所以我付出相比他人更多的努力,科舉榜首,聖上欽點,圍獵拔得頭籌,數掠花叢卻不沾身,自以端莊而言行,反複一年又一年。我的兄長都是不愚明才,我要怎麼才能不想出人頭地,又在家中有一些說話的資格呢”他說:“十多年,端著正人君子,架著重冠難卸,你以為我願意嗎?你以為我想嗎?”。

這回周朔年不出聲,他聽謝霏絮說話。

謝霏絮換了口涼氣:“不過習慣之後,倒也沒覺得不算什麼了。直到我後來終於找到周倚,他卻什麼也不願聽我說,光是海棠君三個字,他就避之不及了”。

“你說我愛哭愛鬨。其實我不愛哭的,平時也很寡淡。但那回是我第一次著急地想罵人,我怕極了,怕他會死在我麵前”。

“你有所思所掛之人嗎?如果你有就會知道了”謝霏絮看著他說:“他遙遙無期,我連影子都追不上,這其實像沒腦子”。

“可我現在又能做什麼呢,我不知道。和你做朋友,很難,我對你好,你不願意,對你不好,我過意不去”。

“我並非口是心非,我隻是不善言辭,我做的永遠趕不上說出口,我有愧於你”。

“但永遠要說清楚一件事”謝霏絮說:“與卿之交,不因爾爾,此言絕無虛假”。

說罷,周朔年似是思考如何回答,卻突然連連咳了幾聲。

謝霏絮皺了眉:“周倚說你舊疾複發,夜深了,你還是早些休息罷”。

周朔年捂住嘴:“事未了,天快亮了,也不急著一時”。

謝霏絮大概是想混過去,卻沒能如意:“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會說這些,也許是我的問題,你既然想說明白,那就明白些,往後莫要再生分歧”。

“我都說的這麼明顯了,你想著往後?”周朔年問他:“你知不知道,若非你方才那幾句話,我想把你推進池子裡,太聒噪了”。

“那我下次不說那麼多了”。

“我同情你的處境,可我共情不了你的心境”周朔年繼續說:“我甚至萬分詫異你會喜歡上周倚這種人,若是傳出去,恐怕是個人都覺得荒謬地不可理喻”。

謝霏絮想了想後說:“我說不來刻骨銘心,心悅一人也不用太多言辭,他不知道也好,我心裡清楚就夠了”。

周朔年問:“他不用知道?”。

謝霏絮應聲:“嗯。我後悔了,我早知不要發那個狂的,這樣他就不會太疏遠我,說到底還是怪我自己”。

周朔年歎了口氣,他突然抬手搭上謝霏絮的肩膀說:“彆再自責,彆把一切攔給自己,我知道你都不喜歡這樣”。

“我……”。

“你想說你習慣了對嗎”周朔年打斷他道:“習慣可以改。四郎,答應我幾件事好嗎?”。

謝霏絮遲疑片刻,應了一聲。

周朔年說:“從現在開始,在我麵前,不要委曲求全,不要攬下罪責,不要動不動掉眼淚,更不要跟我說你的任何苦楚,偶爾笑一笑,彆管我除了和你相處外的一切……能做到嗎?”。

話音落了良久,謝霏絮像是不懂,一直看著他,眼睛眨了又眨,最後隻是散開了光暈,回答說:“好,我都答應你”。

周朔年得到回複像繃緊的弦鬆開,他手掌下滑抓住謝霏絮的胳膊,聲音很低說:“我有點累,扶我一會兒”。

他剛說完,人就撐不住了,謝霏絮看著他合上眼,連忙接住周朔年。

謝霏絮握住周朔年的手,才發現他身上很燙,說來周朔年身負舊傷幾日都連夜趕路,片刻不停歇,不出事就怪了。

回到屋內後,謝霏絮剛盛了熱水,走入屏風,眼看周朔年燒迷糊了手腳並用踹被子,他連忙放下水盆,上前將被子覆好,順手點了穴位,讓他不再亂動。

謝霏絮坐下來,用熱水燙過的帕子擦了遍周朔年的臉,他剛吃了清熱解毒的藥粒,此時臉已經不燒紅了,隻是還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