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他隻在想,石頭老哥會有穿衣的煩惱嗎?愛跳舞的小草姑娘呢?估計不會,她的那個衣服可好看了……
遲苦從很久以前就發現了,每次身上出現印子娘都會哭。不過這個是有程度的。
在臉上,手上,腿上的。娘會咬著牙渾身發抖,發紅的眼睛像過年吵鬨的聲音裡麵流出來殺雞的血;在脖子上麵的,娘就會哭。哭的很厲害,還會把把頭埋進他的肩膀裡麵。這個時候遲苦看著那不爭氣的肩膀,隻想把它拉長。
要是再寬一點就好了,這麼一點點,娘不會舒服的。
所以其實,遲苦是有點怕娘的。他怕他所有不喜歡的東西,娘的眼淚排第一。緊隨其後的是遲苦的茫然無措。每次娘哭,他連給娘擦眼淚都做不到。自己一邊心疼,一邊又怕娘疼。
這種矛盾的心態就造成遲苦不太樂意跟娘說話。用村裡的話來說,娘就是個懦弱的女人,跟個老鼠一樣,而自己就是那個小老鼠。
老老鼠隻會抱著小老鼠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乞求過路的大發慈悲饒過這兩隻肮臟下賤的老鼠。
小老鼠幸運的是,有一個每次擊踹打罵都擋在他身前的老老鼠。老老鼠膽小怯懦,小老鼠弱小無能。
狹小破落的昏暗洞穴外,還有一隻喋喋不休叉腰仰頭的灰老鼠。一家人整整齊齊躺在黑老鼠的身上,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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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苦跑回到屋裡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家裡沒有傘了。唯一一把有漏洞的傘還在三天前的雨天弄丟了。
所以遲苦放棄了去找嬸子的想法。但是遲苦真的很想認字,寫字。遲苦認識的人不多,除去嬸子,就隻有娘了。
遲苦皺著一張臉跑去找娘。滿腦子想的是,希望嬸子踹的兩下能安分的藏在衣服裡麵,被發現可就……
可就什麼呢?沒有好果子吃?遲苦在腦海中搜刮著形容詞,發現自己根本想不到什麼。除了每天聽嬸子說的就是村裡講的,遲苦都不喜歡。
遲苦的臉皺的更深了。又在想,為什麼我的煩心事這麼多呢?我的眉頭也會跟娘的眉頭一樣出現小河流嗎?不過那比嬸子好,嬸子的眉頭像蜿蜒的小蛇……
遲苦每天的煩心事有很多。比如為什麼自己認為有一個堅固的石頭家,外人總說是豬圈;為什麼家裡娘說那是茅草?他一點都不認為那個黃不溜秋的醜東西是草。他聽老師說過,草,是綠色的,金黃的;為什麼娘每次都在黑天裡回來?為什麼娘不教他寫字?為什麼總說長大了就好了?
長大能萬事大吉,長大就會寫字了嗎?長大了還會有石頭小哥嗎?石頭小哥會不會變成石頭大哥啊……
遲苦仰著頭在家裡看天,又止不住的想,我家多好呀,晚上能看見星星,門口還有月亮。娘每天都披著月光回來,怪好看的。
想到這裡又開心起來,噠噠噠的跑出去。帶起一陣小風,風中夾著黃土飛煙,轉走了煩惱憂愁。
那是四歲的遲苦